黎明前的帝王寝室外,江宸已经跪了整整两个时辰。寒冬的露水浸透了他的衣袍,少年的脊背却是始终挺得笔直。手中是连夜写好的《请征疏》,墨迹被指尖的汗水微微晕开。
总管太监卢中第三次出来劝他,“八殿下,陛下尚未起身,您这又是何苦……”
江宸却始终不发一言。
以前他觉得自己可以成为皇兄和母亲之间的纽带,让这看似破裂的亲情装模作样的在一起也好,可现实却狠狠的给了他一记重锤。
从动工段哥往回走的路上,他不禁想到了齐司白离开之前那番意味深长的话,怪不得奇奇怪怪的嘱咐他如面里选择跟着心走即可。想来是师父那时候已经遇见了今天的局面。
“八殿下,更深露重的,您若是受点儿寒,奴才如何担待得起?你就当可怜可怜奴才,先起身去偏殿休息,等陛下起身,奴才定当第一时间去通知您。”
“您看可好?”
江宸收回思绪,摇头,“公公,不是本殿想要难为你,实在是本殿心里不踏实,跪在这儿反而能让心里好受许多。”
见实在说不通,卢中便不再劝。
吩咐这下人给江宸加衣裳。
这时殿内传来一阵轻咳,紧接着是皇帝疲惫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卢中连忙扶着跪得腿脚打颤的江宸往里面走,边走卢中还提醒他注意措辞,皇帝这些时日被外面那些事烦的难受。
“谢公公提点。”
“弄好就行了。”
卢中叹息,不知这兄弟俩又闹哪样?小的非要跪在皇帝寝宫外,大的派人过来说要把小的照顾好,必要时还要成全小的。
真当他个太监总管是万能的。
殿内烛火摇曳,皇帝披着外袍坐在床榻前眼底下挂着两片青黑,明显是没有休息好。
“儿臣叩见父皇。”江宸直接行了大礼,额头抵在冰凉的金砖上。
“起来吧。”皇帝揉了揉太阳穴,“你到底有什么大事?大半夜不睡觉,学那起子老顽固跪在殿门口不起来。”
江宸不起,顺势将奏疏高举过头。
“父皇明鉴,儿臣亦是父皇的儿子。即便没有皇兄们才能兼备文武双全,但仍想为我朝尽微薄之力,请父皇准许儿臣!”
皇帝接过卢中递过来的奏疏,扫了一眼头立刻大了起来,他这些儿子们是怎么了?从齐王开始然后是安王,现在连最小的小八都要去打仗,真当前线是闹着玩儿的。
“你太子皇兄知道吗?”
“不知。”
“你母亲呢?知道吗?”
“不知。”
皇帝整个就是无语,感情这小子谁都没商量,自己贸贸然的就跑过来申请去打仗?
“不……”
“父皇!儿臣有原因的!”江宸赶紧抬头打断皇帝的话头儿,而后在卢中将殿内伺候的众人打发出去之后,开门见山,“皇兄与母亲不和,儿臣不想夹在中间难受。”
好嘛。
这一句话彻底把皇帝的拒绝堵住了。
不仅皇帝,连卢中都有些同情他了。
可打仗不是儿戏,皇帝还试图要劝,“离开的方法有许多,也并非一定要参军。何况即便你母亲……太子是个宽容的人。”
江宸抿抿唇。
他不能说知道了太子女扮男装的事,也不能说母亲威胁太子的事,更不能说太子已经明确跟他表示与母亲的关系不死不休,想了半天只能一门心思磕头,“请父皇恩准。”
“如果父皇不准,儿臣便一直跪着。”
皇帝头疼。
这小子竟耍上无赖了。
他对这个小儿子感情也很复杂,以前厌恶他被废后养歪从小便不知天高地厚,后面太子来养了以后,难得拾起些父子情谊,也看到了这个小儿子内心的纯挚。
尤其是这些天经历最疼爱的瑞王那些子烂事,小儿子的纯直就显得更加弥足珍贵。
可……
他还没来得及修复父子关系,这小子就火烧屁股一样要去出征。
“陛下。”想起太子的嘱托,卢中见皇帝没有恼怒的意思,便边给皇帝按摩头皮边带着微笑说道,“陛下是洪福齐天之人,儿子们一个比一个能干,如今最小的殿下也已经知道报效您的养育之恩,奴才恭贺陛下。”
说着便跪了下去。
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你怎么也跟着起哄?”皇帝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事情在脑海里转了几圈儿,想着废后那令人厌恶的样子……
“非去不可?”
“回父皇,非去不可。”
“想好去哪里了吗?”
“都行,只要不是齐王兄和安王兄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