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和你讲过的舞台剧上所呈现出来的‘虐恋’。”艾尔海森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无非是艺术加工下,利用特定的情节冲突、氛围营造,在一系列心理暗示下,编织出一个看似合理的故事内核。”
“其目的,就是为了诱导观众接受并认同某种扭曲的、牺牲自我甚至伤害他人才能证明‘爱’的价值观与行为模式。”
“如果你当真了,甚至试图在现实中模仿或期待类似的‘轰轰烈烈’,那么,你就已经被它成功地‘教化’了。”
“……好。”我几乎是本能地、僵硬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看个舞台剧而已,至于上升到价值观的高度吗?
这人是不是有迫害妄想症?
“而你自以为刻骨铭心的‘爱情’,不过是自讨苦吃。”艾尔海森他的话忽然对准了我最隐秘的伤口。
我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自讨苦吃?
又不是我做错事了!
是他……
“明明有更有效的沟通方式和解决问题的途径。偏偏不肯交流、不肯面对核心矛盾,把自己摆在一个被动受害者的位置,沉浸在痛苦的情绪里,同时潜意识里又期待甚至索取对方的‘付出’和‘补偿’,以此来证明对方的价值和你的重要性,满足内心深处的掌控欲。”
他是在说我,还是在说被舞台剧影响的我啊?
自讨苦吃?又不是我做错事!
装作受害者?我本来就是受害者!
是他……是他做出了那样的选择!他明明知道那会伤到我!
索取补偿?那不是我应该得到的吗?
满足控制欲?这难道不正常吗?除非……除非我对他一点心思都没有!
我本该一条一条反驳着他的论断。
可这些话,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他的话……会让我内心深处某个坚信不疑的角落,开始……松动?
“心理上的伤害感,很大程度上是主观构建的,它无法‘修复’。也就是说,你想收取的‘补偿’,永远不够,因为它本身无法满足。给予犯错方超过错误本身应承受范围的惩罚,本质上就是一种故意伤害。”
可是他真的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啊!
他……真的……真的很过分!
也许……未来的某一天,这道伤口真的会被他足够的‘补偿’修复呢?
比如他……
我本来就该收取补偿!是他先做错事的!
我仅仅是想让他也明白,他的选择,给我带来了怎样的痛苦……
这难道也算我故意伤害他吗?
“既伤害自己,也伤害他人。”艾尔海森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沉溺于‘放不下’的情绪,本质上就是一种持续的自我伤害,如同反复撕开自己的伤口,阻止其愈合。而向对方无止境地索取‘补偿’,则是一种明确的、对他人的精神伤害。双方都困在这个由痛苦和亏欠构筑的牢笼里,互相折磨。”
我付出了那么多……
最后换来的却是那样的结果……
你让我怎么能轻易放下?
怎么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明明……明明被伤害的是我啊!
为什么按照你的说法,我反而变成了那个在伤害人的人?
太荒谬了!
“就和那个舞台故事的结尾一样,男主角最终的死亡,从某种角度看,难道不也是女主角造成的吗?”
她因为被男主角出于某种‘好意’的行为所伤害,便陷入无休止的痛苦和索取。男主角最终选择用生命来‘补偿’她,终结她的痛苦。”
“结果,男主角失去了生命,而女主角失去了她在这个世界上所能找到的、在她认知体系里最具‘生存优势’的合作对象。双输。”
你在说什么啊!
谁需要他用生命来补偿我了?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在我看来,这场所谓的悲剧本就是富足生活之下,因认知偏差和情绪管理失控而导致的咎由自取,毫无现实参考价值,更不值得被推崇和效仿。”
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
你才咎由自取!
你根本不知道我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
你凭什么这样评判我?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愤怒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冰冷的自我怀疑。
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不过是他能坚定不移地选择我,给我完完全全的尊重,给我一个永远不会伤害我的承诺和保证罢了!
这很过分吗?这怎么会伤害到他呢?
我怎么会……变成那个让他痛苦的人呢?
“现实和舞台剧,不用你提醒别人也分得清!”卡维的声音再次响起,试图为我辩驳,但此刻他的声音在我耳中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这份感情……真的掺杂了太多受伤后的不甘、对补偿的执念、甚至……隐秘的控制欲吗?
他对我……是否也并非纯粹的爱意,而是源于他内心对我的那份沉重的亏欠感?
因为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因为我修复了他的磨损?
所以他觉得欠我的,必须偿还?
我仗着这份“付出”,仗着这份“恩情”,以自己的意志强行将他磨损修复,强行介入他漫长而平静的生命……
这样,他就永远欠我一笔无法偿还的巨债了?
他心中在想什么呢?
会不会因此感到窒息?会不会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偿还我,再也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清净日子?
他那样神明般的存在,被这样一份“债务”束缚着……
他会怎么看待我?
最后……他会选择用什么方式来“偿还”呢?
难道……难道真的会像那舞台剧里的男主角一样……
是我给他平白增添了本不该承受的苦难吗?
是我强行把他拖进了我混乱的情感漩涡,还试图把他塑造成我“想要的样子”?
我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啊……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他本来可以继续做过着他悠闲自在的生活,不用被这些凡俗的情感纠葛所困扰……
是我强行闯入了他的生活,打扰了他的平静。
是我……错了吗?
眼角猛地一酸,泪水慢慢蓄满眼眶……
我感觉大事不妙,再待下去,我绝对会在这两个人面前彻底崩溃。
我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得带倒了椅子。
没看椅子一眼,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早已数好的摩拉,“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桌面上。
“我……先走了……” 这句话的每一个音节都在无法控制地颤抖。
我根本不敢看他们的表情,转身就朝着酒馆大门的方向快步走去。
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夜风瞬间灌了进来。
与此同时,蓄积已久的泪水终于决堤,汹涌地冲出眼眶,滚烫地划过脸颊。
不知何时,天空竟也下起了雨。
冰冷的雨点毫无怜悯地打在我身上,模糊了视线。
狼狈不堪地在湿漉漉、在街道上跌跌撞撞,只想尽快找到一个黑暗的、无人知晓的角落,肆意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