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了一会儿,顾越昭靠回椅背,目光落在他低垂的侧脸上。
阳光勾勒着他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
时隔近千,物是人非,她从未想过在当年把他拒之门外的贺祁会在现在蹲在她脚边,衬衫领口微敞,袖子挽着,像个最普通的、为妻子捏腿的丈夫。
一种感慨万分的暖意无声无息地包裹住她,比窗外的阳光更甚。
“下午产检,我自己去就行。”顾越昭忽然开口。
贺祁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理由?”
“贺爷爷和你说了那么久,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难道不需要回去一趟吗?而且我又不是第一次去医院,熟门熟路的,张姐开车送我,没问题。”
张姐是贺祁请的资深育儿嫂兼司机,经验丰富。
贺祁没立刻反驳,只是手上的力道重了些,捏得她小腿肌肉一阵酸爽的放松。
他沉默地揉完另一条腿,才慢条斯理地抽过旁边温热的湿毛巾,仔细擦干净她脚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又帮她套上柔软的棉袜。
“你现在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他站起身,把她滑落的薄毯往上拉了拉,盖住圆润的腹部。
“我陪你去,不耽误。”
语气平淡,却是不容商量的调子。
顾越昭看着他眼底不容错辨的坚持,心里那点小小的、不想耽误他的懂事瞬间偃旗息鼓,化作一丝甜软的妥协。
她伸出手,指尖戳了戳他:“贺祁,你这么黏人,贺爷爷知道吗?”
贺祁顺势捉住她捣乱的手指,送到唇边轻轻咬了一下指节,眼底掠过促狭的光:“他不需要知道我怎么选择的,贺太太现在怀着我的闺女,还想一个人往医院跑?他的公司可以失去一单生意,但我的太太不能有一点点的闪失。”
温热的气息拂过指尖,带着点惩罚意味的轻咬,却更像调情。
顾越昭耳根微热,抽回手,故意板起脸:“油嘴滑舌!”
两人笑着温存。
午饭是家里厨师按营养师开的单子做的,清淡可口。
顾越昭胃口一般,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托着腮看贺祁吃。
他吃饭速度很快,但姿态依旧斯文,只是时不时抬眼确认她碗里的进度。
见她停了筷,他也没劝,只把自己碗里剔好刺的鱼肉夹到她盘子里:“再吃两口,下午检查时间长。”
顾越昭拗不过,慢吞吞地夹起来吃了。
饭后,贺祁没像往常一样立刻回书房,而是陪她在阳光充足的客厅里慢悠悠地踱步消食。
他一手虚虚揽着她的后腰,一手托着她的肘弯,像古代尽职的护卫。
顾越昭走得慢,他也配合着她的步调,偶尔停下来,等她肚子里的小家伙踢腾完一阵才继续走。
“你说…”
顾越昭忽然停下,手指在肚皮上某个凸起的小包上轻轻按了按,那里立刻又鼓起一小块回应她。
“她这么爱动,以后会不会是个皮猴子?”
贺祁的手覆上她的手背,一起感受那蓬勃的生命力。
“像你才好。”他低头,凑近她,“活泼,有生气,不像我,总是呆板沉闷。”
温热的气息钻进耳朵,顾越昭半边身子都有些麻,嗔怪地用手肘顶他:“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呆板沉闷?”
贺祁闷笑,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因为现在我被你同化了。”
“讨厌!”
下午。
产科候诊区人不少,但贺家不需要排队。
贺祁果然说到做到,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白衬衫领口解开一颗扣子,一手稳稳扶着顾越昭的腰,一手拿着她专属的水杯,里面是经过检测的高品质矿泉水。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贺祁非常严谨,严谨到了有强迫症的地步。
他神情冷峻,薄唇微动:“我们慢慢走,不着急。”
他扶着她,真的很慢。
每当顾越昭因腰酸微微蹙眉,或是因胎动轻哼一声,他搭在她腰上的手总会第一时间收紧,掌心温热地熨帖着酸胀处:“慢一点,我们不赶时间。”
为了让她听进去,他侧过头低声问她:“是不是顾虑爷爷?”
冷峻的侧脸线条瞬间柔和下来,眼底的关切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顾越昭摇头,心里那点因为多虑和不适带来的小烦躁,被他这无缝切换的紧张瞬间抚平。
她靠着他坚实的臂膀,咬了咬下唇:“倒不是担心贺爷爷,只是担心你会被责骂,我不忍心。”
贺祁空出的手将她颊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指尖蹭过她耳垂,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挨骂就挨骂。”他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你最重要。”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笃定,砸在顾越昭心尖上,又沉又烫。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产检,检查一切顺利。
b超屏幕上,小家伙正嘬着自己的小拳头,圆嘟嘟的脸蛋看得顾越昭心都化了。
贺祁站在床边,一手紧紧握着顾越昭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医生指着屏幕解释:“看,宝宝很健康,胎位目前也正。妈妈腰背酸痛是正常的,孕晚期重心前移,负担加重,多注意休息和适当按摩…”
后面的话贺祁听得比顾越昭还认真,不时点头,那专注的神情像是在聆听最高级别的商业会议似的。
从医院出来,差不多已经到了傍晚。
车厢里冷气开得足,舒缓的胎教曲轻轻流淌着。
来回的奔波加上检查的疲惫,顾越昭靠在副驾上昏昏欲睡。
腰背的酸痛在放松下来后变得格外清晰,她无意识地蹙着眉,手轻轻按着后腰。
红灯亮起,车子平稳停下。
贺祁趁机侧过身,温热的大掌熟门熟路地探到她身后,隔着大衣精准地揉按酸痛的部位。
力道适中,带着安抚的节奏。
顾越昭舒服得叹息一声,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睡意更浓。
迷糊间,感觉一个轻柔的吻落在额角,伴随着他压低的、带着无尽怜惜的嗓音:“辛苦了,昭昭。”
到家时,顾越昭已经睡了一小觉。
被贺祁轻轻唤醒,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他的他的外套,沾染着他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
“晚上想吃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