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厂长听了山娃对他的夸赞和他对自己表舅的轻视,一脸高兴地、满意的点了点头,就对着山娃悠悠的说:
“今天你来看我,我很高兴认识你,咱爷俩很投缘,你说话我爱听。不管你说的真假吧,我听了,还是原谅你表舅了。他送给的礼物我收下了,我让食堂大师傅做两道拿手好菜,就用你表舅送给我的好酒,来招待你,咱爷俩喝个一醉方休。”
说完,他大步走出了办公室,到后院的食堂去安排饭菜了。
山娃望着他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他不禁想起了之前为了争取地膜立项和10万美元外汇额度指标,硬着头皮去见表舅陆专员时的情景。“表舅”这个称谓,仿佛真的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总能在关键时刻给他带来转机。但他知道,这才刚刚开始,绝不能掉以轻心。
不一会儿,方厂长满面春风地回来了,对山娃兴致勃勃的说:
“你小子还真有口福,食堂的大师傅下午钓上来一条大鲤鱼,晚上给咱爷俩做个红烧鲤鱼吃。嘿嘿!”
他一边嘿嘿的笑着说道,一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扔给山娃,自己也叼上一根,点燃后,兴奋的抽了起来,顿时烟雾袅袅升起。
山娃熟练地接住烟,掏出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猛吸了几口。烟雾在办公室里弥漫开来,仿佛也在为这场微妙的“情感谈判”中,增添几分朦胧的氛围。
很快,食堂大师傅来到了办公室,说饭菜已经备好,来招呼他们去喝酒。这时,方厂长也毫不客气的拎起那两瓶衡水老白干,和山娃一起来到后院食堂招待客人的雅间。
雅间里摆放着一张古朴的餐桌,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盘凉拌菜和一盘色泽诱人的猪头肉,还有一小盆鸡蛋汤。不一会儿,一条热气腾腾、色泽红亮的红烧大鲤鱼又端上了桌,浓郁的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四菜一汤,丰盛的菜肴沁人心脾。
山娃赶忙打开了一瓶好酒衡水老白干,双手颤抖着给方厂长满上了一杯白酒,自己随后也斟满一杯。他举起酒杯,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对方厂长让着说道:
“来!今日咱爷俩相见恨晚,我代表我的表舅,先敬您一杯!”
“好好!谢谢!”方厂长满脸笑容客气道。然后端起酒杯,“砰”的一声与山娃的酒杯相碰,一饮而尽。
就这样,他俩一边喝着、一边吃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在酒精的作用下,两人的话渐渐多了起来。山娃假装不胜酒力,眼神迷离,好奇地问道:
“方厂长!我听说您在上海缝纫机厂有内部关系,他们厂大轴机和上鞋机都停产了,怎么还能买到这两种机器呢?我有点纳闷?机器从何而来呢?呵呵!”
说罢,他假装呵呵的笑着,醉眼惺忪地注视着方厂长。
方厂长端起了酒杯,又一口闷了一杯白酒,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脸上露出神秘的表情,对山娃回答说:
“哈哈哈!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我多年交往和培养的一条秘密通道。”
山娃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地反问道:
“秘密通道?难道他们还有地下工厂不成吗?”
方厂长摆了摆手,说道:
“没有没有!来来!喝酒吧!你打听那么多干嘛?”
山娃赶忙赔笑着说:
“好奇而已!好奇而已!来!喝酒喝酒!咱爷俩共同再干一个。”
两人又一饮而尽。山娃一边给方厂长夹菜,一边岔开话题,眨着双眸问道:
“您想咱们老家的工厂吗?自从去年退休后,再也没去看过吧?”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方厂长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他沉默了片刻,一连气儿的,自顾自地又喝了三杯白酒,然后摸出一根烟,点燃后猛吸一口,重重地叹了口气,悠悠地沉声说道:
“唉!说不想那是假话,做梦都想啊。自己辛辛苦苦创办的工厂,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谁不想望子成龙啊!可惜呀!一场大火,烧光了我的希望和梦想。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在外面漂泊不定,像个游子一样。”
说到这里,他的眼圈微微泛红,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伤感。山娃心中一动,也摸出一根烟点燃,一边抽着一边宽慰道:
“这都是暂时的,您在这里待遇丰厚,自得其乐,不是也挺好吗?别想那么多了。只要您心系家乡,工厂不论您在不在那里,它都是您的孩子。父母对孩子都是无私的奉献,牵挂着孩子的好与坏,兴与衰。早早晚晚您还会回到孩子身边的。”
“那是!叶落归根,故土难离啊!”方厂长又喝了一杯闷酒,感慨地说道。
眼看一瓶白酒喝完了,山娃趁势又打开了另一瓶白酒,给方厂长满上,自己也满上。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情绪的宣泄,方厂长已经醉眼朦胧,满脸通红。他突然抬起头,凝视着山娃,结结巴巴地问道:
“你!你这次来,是!是不是厂子里遇到啥难事了?不单单是来看我吧?”
山娃心中一紧,但脸上依旧装出醉酒的样子,语无伦次地回答:
“没!没有!工厂里挺好的,就是!就是有点跟不上了。跟!跟不上趟了。”
说完,他低下头,趴在桌子上,心里却紧张得砰砰直跳。
“啪!”方厂长挥着手,重重地拍了一下山娃的脑袋,瞪大了充满酒精的鲜红眼睛,惊愕地,结结巴巴的问道:
“咋!咋的啦?啥!啥就跟不上趟了?你快说?快说呀!”
山娃被这一巴掌拍得一激灵,猛地抬起头,目光朦胧地注视着方厂长,大声说道:
“机器!设备!设备跟不上趟了!”
“啥!啥机器呀?啥!啥设备呀?跟不上趟了啊?是坏了吗?还是缺了啊?急死我了。你快说呀?你喝!喝多了吧!”方厂长急不可耐地追问道,脸上挂满了焦急的神态。
山娃装作醉醺醺的样子,有气无力地,也结结巴巴的回答:
“是!是大轴机和上鞋机,缺少了,买!买不到。”说完,又把头埋了下去。
方厂长用手使劲地摇晃着山娃的脑袋,着急地问道:
“你醒醒!醒醒?都缺多少啊?”
山娃慢慢的抬起头,眼神呆滞,心中却暗喜,于是云淡风轻地回答:
“大轴机15台,上!上鞋机5台。愁死我!我表舅了。”
方厂长听了,着急的酒劲清醒了一半,他啪的一拍桌子,大声说道:
“哎!多大点事啊!至于吗?窝囊废的玩意!没出息的东西,亏他还当厂长呢!找我呀!找我不就解决了吗。”
说着,他掏出笔来,扯下一块烟盒纸,歪歪扭扭地写上了一行字:
“林伟龙主任:我让老家工厂的供销科长赵山娃去找你,想办法再给组装15台大轴机和5台上鞋机,价格照旧。方光明拜托!”然后递给山娃,悻悻的说:
“你快去!去上海找这个人,他是上海工业缝纫机厂的组装车间主任,他会给你组装机子的,他有办法。你拿着纸条去找他吧。”
山娃接过烟盒纸条,小心翼翼地装进衣兜,脸上露出感激的神情,说道:
“谢谢!谢谢方厂长,为了工厂,不!是为了您的孩子!我代表我的表舅和全厂职工谢谢您!欢迎您随时回厂光临。”
酒宴一直持续到深夜才结束,山娃住在了布鞋厂宿舍里,酒醉朦胧的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山娃的脸上,他早早地醒来,心中充满了兴奋和期待。方厂长用自行车捎着,把他送到了正定镇公交站,临走前,方厂长嘱咐道:
“到了上海,有啥事情,及时给我打电话。”
山娃轻嗯着不住的点头,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告别了方光明厂长,心急如火的踏上了前往上海的征程。
公交车缓缓启动,山娃望着窗外渐渐远去的方厂长,心中暗暗庆幸自己,用假冒善意的谎言,骗取了方厂长的信任,闯过了第一道难关。
可是等待他的还有更多的难关要闯,他要独闯上海滩,咬牙挺住,一定要顺利完成这次购买机器设备的重任。
初夏,炽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蝉鸣声声,仿佛在诉说着夏日的喧嚣。山娃站在正定县火车站的站台上,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却丝毫未减他眼中的坚定与期待。他手中紧紧攥着方厂长提供的信息,那是兴隆县塑料厂未来发展的希望。
他忽然想起了在家盼望自己消息的曹厂长,就迅速的给曹厂长的bb机发出消息:
“方厂长已找到,提供了上海内部关系人,马上出发去上海。有事再汇报联系。山娃”。随着“滴”的一声,承载着使命的信息发出,他踏上了开往石家庄的火车,又马不停蹄地转乘上了开往上海的列车,开启了这场充满未知的寻机之旅……
在漫长的十多个小时的车程里,山娃倚靠着车窗,看着窗外的景色飞速掠过。内心思绪万千,既憧憬着到上海顺利买到机器设备,为工厂解决燃眉之急,又担忧着此行会遇到各种意想不到的困难。火车的轰鸣声仿佛也在应和着他忐忑不安的心情,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缓缓流逝。
终于,火车缓缓停靠在上海火车站。山娃走出车站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初夏的阳光洒在这片繁华似锦的大地上,车站周围高楼大厦林立,像一个个巨人般耸立着,闪耀着金属与玻璃的光泽,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站前大街上车水马龙,汽车的喇叭声、自行车的铃声、人们的嘈杂声交织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首喧闹的城市交响曲。
人群中,男男女女穿戴得花红柳绿,时尚的服饰和精致的妆容与山娃朴素的衣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步履匆匆,有的拿着公文包,神色匆忙;有的手挽手,说说笑笑,展现出这座城市的活力与繁华。
山娃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陌生的海洋,被汹涌的人潮裹挟着,头晕目眩,完全迷失了方向,不知道东南西北,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满心都是新奇与不知所措。他在火车站前来回踱步,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找到上海工业缝纫机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