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娃只觉得喉咙发紧,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自我介绍说:
“我是兴隆县塑料厂的副厂长赵山娃,今年春节过后刚上班,给您先拜个晚年,问您一声,过年好!冒然问您贵姓啊?”
中年人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恢复严肃,悻悻的回答又问:
“哦!我免贵姓张,你有什么事吗?”
山娃恭敬地站在桌旁,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声音微微颤抖,对张主任问道:
“张!张主任!我受我们曹厂长的委托,来询问一下,我们厂春节之前,申报的两项新产品开发项目,审批通过立项了吗?”
张主任放下手中的文件,目光如炬地看着山娃,语气不紧不慢的回答:
“奥!我们正在收集、整理各县申报项目的资料,准备这两天就例会讨论、研究审批,筛选一下优质项目进行审批立项。”
山娃心中一紧,急切地对张主任又说:
“那好!请您先审批立项我们厂的新产品地膜技改项目和雪地靴开发项目吧!我们厂很着急,急需项目资金支持,都是应季销售的产品。”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能得到张主任的认可。
张主任眉头微皱,不假思索地说:
“你先回去吧!我们按着程序和流程来,等有了消息,就通知你们工业局技改科了,究竟能否立项?要看最后评衡结果。”
说完,他便低头继续翻看文件,不再理会山娃。
山娃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此时,办公室的敲门声接连不断。来人有的神色匆匆地汇报工作,有的毕恭毕敬地请示问题,还有的拿着文件等待签字。
山娃被挤到了角落,像个透明人一样无人问津。他站在那里,看着忙碌的众人,心中满是失落与无奈。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连一声告退都没来得及说,便悄悄地退出了办公室。
初春的阳光无力地洒在地区计经委办公大楼的走廊上,山娃在走廊里来回踱步,走廊的瓷砖被擦得锃亮,映出他焦虑不安的身影。他下意识地摸出一根烟,颤抖着点着火,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紧锁的眉头。
山娃心里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他不停地在心里盘算:
自己不能就这样被张主任撵回去,该怎么和曹厂长汇报呢?一定要在这里等到结果,而且必须是成功的结果。厂里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这两个新产品开发项目,就是全厂五百多名工人的希望,是厂子能否摆脱困境、重获生机的关键。
走廊里人来人往,出来进去的工作人员步履匆匆,来找张主任办事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山娃眼巴巴地望着办公室的门,可根本没有进去的机会。别人从他身边走过,就像他是空气一样,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山娃咬了咬牙,心想,面子算什么,厂子的未来才重要。他就像一个忠实的保镖,守在办公室门口,目光坚定地盯着那扇门。
这时,一个中年人从办公室里出来,用惊异的目光瞪着山娃,一脸狐疑地问道:
“你在这里站着干吗呢?”
山娃尴尬地冲他笑了笑,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回答:
“我在等张主任。”
中年人更加疑惑不解问山娃:
“那你咋不进去呢?”
山娃躲闪着他的目光,吞吞吐吐地说:
“我!我怕打扰主任,就在这里等吧。”
中年人可能是出于好心,又折返回办公室,对着张主任大声说:
“张主任,你快看看,你的门口外有个年轻人,等你半天了,不敢进屋。”
张主任纳闷地走出来,看到是山娃,一脸惊愕的问:
“你怎么还没走呢?不是和你说了吗?让你先回去等消息嘛!你在我门口站着干嘛呢?像个门岗似的,多不雅观啊!”
山娃急切地对张主任,蹙着双眸说:
“那啥时候能审批立项啊?快给我们审核通过一下吧!全厂工人都盼着呢!”
张主任不耐烦地催促山娃道:
“你先回去吧!我们这两天就开会研究,有了结果就通知你们县工业局技改科了,他们会及时通知你们的。”
山娃看着门口围观的人越聚越多,脸涨得通红,觉得无比窘迫。他只好向张主任点头哈腰的回答:
“那好!我走我走!给您添麻烦了,请您多费心啊!”说完,山娃失落地离开了办公大楼。
他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中午的阳光依旧明亮,可照在他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山娃一脸惆怅,无助地摸出一根烟,大口大口地抽着。烟雾在他眼前缭绕,他的思绪也一团乱麻:回去吧?没有结果,没法交代;不回去吧?在这里等着也是干着急。看看已经快要中午了,肚子虽然饿得咕咕叫,但心事重重的他一点食欲都没有。最后,他还是找了附近一家不起眼的小饭店,随便扒拉了几口饭吃。
吃饭的时候,山娃眼神坚定,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只要新产品开发立不了项,自己就绝不能回去!于是,他在附近找了一家破旧的小旅馆住了下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城市还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中,山娃就已经守候在了计经委主任的门口。当张主任来了,看到山娃,满脸狐疑的问山娃:
“你咋又来了呢?不是和你说了吗,让你回去等消息嘛?你是不是没走啊?”
张主任边问边开门,走进办公室。山娃赶紧跟了进去,带着恳求的语气说:
“是的!我没走,也没法回去。回去了怎么和曹厂长汇报啊?求求您,抓紧时间先给我们审批通过了吧!我好拿着立项批文回去和曹厂长汇报啊?求求您,抓紧时间先给我们审批通过了吧!我好拿着立项批文回去和曹厂长汇报。这两个新产品开发项目非常重要,牵涉到我们厂生死存亡的大事。”
张主任皱起眉头,一脸不耐烦:
“你怎么这么犟呢?我们是按照程序,例会研究审批立项的,需要有个过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说立项就能立项,牵涉到项目的政策性、可行性和相应的配套资金,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山娃急忙向张主任解释说:
“是呀!我知道立项很难,很不容易,所以,您要帮帮我们。我在厂里主管财务副厂长,是曹厂长承包时,由县政府体改办硬把我聘去的,加入了承包集团,成为了主管财务副厂长。这两个新产品开发项目材料都是我编写的,情况和数据我都很清楚。您先主持召开立项研讨会,把我们厂的项目研究审批一下吧?我正好在这儿,也可以当面向您和其他领导专家汇报一下情况。”
张主任听了山娃的一番话,脸色一沉,满脸黑线,很不耐烦的说:
“得了得了!你快回去吧!我们有我们的工作流程,不用你来安排我的工作,难道我还不如你吗?”
山娃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脸上挤出笑容,尴尬地嘿嘿笑着说:
“主任!您误会我了,我没那个意思,只是着急,和您说说我的想法和苦衷。”
张主任却咆哮起来:
“你那个意思?分明是在向我逼宫嘛?非得让我给你们先审核立项不可呀?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啊?!是不是啊?”
山娃被吓得浑身乱颤,心里打着哆嗦,结结巴巴地说:
“您是领导,您说了算。反正您不给我研究审批立项,我就不走了。”
张主任忍无可忍,“啪”地一拍办公桌,大声吼道:
“你给我出去!出去!别影响我办公。去外面呆着去吧!”
山娃眼里泛红,给他深深鞠了一躬,倒退着出了办公室,站在门口,呆若木鸡,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第三天早上,晨曦微露,山娃又准时站在了张主任的办公室门口。张主任看到山娃,简直哭笑不得,他从未见过这么“死皮赖脸”的人。张主任无奈地摇摇头,像没看见山娃一样,打开办公室的门,冷哼一声走了进去,随后“咔嚓”一声关上了门,把山娃挡在了门外。
山娃依旧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外,一上午过去了,他动都没动一下。中午,他肚子饿得直叫,却一点也不想吃饭,满心的着急上火。回到小旅馆后,山娃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他的哭声惊动了小旅馆的服务员,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开门!快开门!”
山娃停止哭声,抹了抹眼泪,慌忙去开门。一个漂亮的服务员惊慌失措地问:
“你!你咋了?”
山娃眨着红肿模糊的双眸,喃喃地说:
“没咋!没事没事!”服务员一脸疑惑:
“真的没事吗?你一个大老爷们哭啥呀?”
山娃哽咽着说:
“我!我就是心里难受,憋屈和委屈的难受啊!”
服务员听了,看了看山娃那很委屈难过的样子,便安慰道:
“奥奥!那你就哭吧!使劲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嘿嘿嘿!”
她的笑容感染了山娃,让他破涕为笑。哭过之后,山娃心里好受了一些。
下午,他照旧去了张主任办公室门口站着。直到张主任下班锁上办公室大门,山娃便一路尾随。张主任骑着自行车往家赶,山娃在后面小跑着追。张主任骑车的速度很快,向着石洞子沟的家属院急驶而去。山娃跑得气喘吁吁,实在跑不动了,一把拽住自行车后稍架,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张主任!等等我!追不上你了。”
张主任差点被拽倒,跳下车,一脸震惊,蹙着眉头质问:
“你想干嘛?干嘛追着我呀?”
山娃赶忙上前解释:
“张主任!您别生气,都是我不好。我等您三天了,看您太忙了。我想去你家认认门。”
张主任一脸不悦地拒绝:
“今天不行!不行!没见过你这样的,今天晚上我家春节过后请客,你去恐怕不方便吧?你说呢?”
山娃红着脸,厚着脸皮说:
“方便!方便!我正好连中午饭也没吃呢,上您家去,晚上和一起蹭口饭吃。嘿嘿!”
说着,他一把夺过自行车,对张主任说:
“来吧!我都不客气了,您还客气啥呀?我骑着自行车捎着您,我比您年轻有劲。”
张主任被山娃缠得哭笑不得,叹了口气,指了指山娃:
“唉!真拿你没办法。那好吧!你去我家吧!你骑着自行车,我坐着。”
山娃咧嘴强笑着,答应道:
“嘿嘿嘿!好勒!您指路,我骑车,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