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借养伤为由免了嫔妃们请安,长春宫宫门紧闭,一时间门可罗雀,安静得仿佛融入这冰天雪地之中。
后宫剧变,前朝也起波澜。
临近年关,京中发生了两件大事。
其一,京城收到捷报,望月岛上的海匪已被尽数清剿,缴获财物若干。
海匪的大当家大骂一个叫羿真的王八蛋,恨不得生啖其肉。
据查,羿真此人能掐会算有些神通,此番顺利攻陷望月岛,此人暗中出力不少。虽身在敌营,但心在朝廷,或可用之。
捷报里附带羿真的画像一幅。
萧靖凡看到画像的第一眼便认出此人就是在酒楼前给自己塞字条的书生,当即下令各地官府张贴寻人告示,严查关卡。务必找到此人,全须全尾送到京城。
楚流徵偏头看了眼画像,只见是一挺好看的白面书生,印象里没见过。
她收回目光继续拆姜瑶的回信。
信不长,几眼便看完了。
姜瑶在信里称会带上夫君一起去西夏看看,尽量抓住平宣,抓不住就杀了,顺便替冯景报了个平安。
糖哥儿的身体暂时无碍,冯景已经带着糖哥儿启程前往银沙岛,要在岛上过年。
都是好消息,以免皇帝看见,楚流徵看完之后就将信烧了。她可没法跟皇帝解释为什么自己会知道平宣在西夏。
看着火舌将信纸烧成灰,楚流徵慢一拍地反应过来,好像有哪里不对。
【姜城主特意在信里写跟夫君一起去,这是在跟我秀恩爱?这不像姜城主的风格啊!】
确实不是姜瑶的风格,是某位少爷抱着媳妇儿缠了几天求来的。
不为别的,就为告诉姜瑶所有的朋友,他,苍忆,终于终于,终于有名分了!
虽然楚流徵早就知道了,还挑选了礼物随皇帝的赏赐一起送去月城,恭贺姜城主新婚之喜。
想到两人南辕北辙的性子,她摇摇头,本想继续批复突然多了好几倍的请安折子,忽然瞥见身侧的皇帝盯着面前的奏章,脸色十分阴沉。
楚流徵探头瞄了一眼,发现这是本替钟国公府求情的折子。
至于为什么要替钟国公府求情呢?这就不得不提到第二件大事了。
有人到顺天府状告钟国公府,告其两年前因私欲损毁西环河堤,致洪水改道,淹没下游良田上千倾。沿河百姓来不及撤离,被卷走、淹死数千人。
人证物证俱全。
顺天府尹董毅核查证据并非作假之后,果断拿着状纸进宫,面见皇帝。
皇帝震怒,命三司会审,十日之内查明此案,给惨死的无辜百姓一个交代!
证据确凿,若是寻常人家,已经可以盖棺定论。但面对钟国公府这样的勋贵之家,三司不得不小心了又小心,谨慎了又谨慎。
谨慎的结果是,确有此事。
犯事之人是钟国公府的二公子,钟国公不仅知情,还选择了包庇,并将府中所有知情人处死,且靠着赈济灾民在西环河沿岸收割了一波菩萨名声,甚至有百姓为其塑身建庙,在家里供奉长生牌位。
殊不知,他们苦难的源头正是钟国公府。
钟国公府靠着吃人血馒头,不仅保住了自家的良田,还凭此使得圣心大悦,得了不少赏赐,在朝中的地位越发稳固。
如今这桩惨案被翻出,满朝皆惊。
皇帝盛怒之下,褫夺国公府爵位和诰命,钟府满府下狱,核查罪状之后,主谋和帮凶斩首,其余人流放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回京。
勋贵之家,一夜倾颓。
闭宫不出的皇后在养心殿前跪求了一夜,没求到皇帝开恩,却求到了自己的一本罪状。
桩桩件件,清清楚楚。
钟皇后瞬间明白了一切。
自此,长春宫再未开过,形如冷宫。
昭阳宫却人来人往,代掌凤印的淑妃似乎是最好的皇后继任人选。
一时间,就连淑妃的母族,英国公府门前也络绎不绝,拜访者无数。
万寿宫的暖阁里温暖如春,太后拿着一个布老虎逗弄小皇子,“琰儿,来,到皇祖母这儿来。”
小皇子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伸直了手去抓布老虎,嘴里发出咿呀声。
赵嬷嬷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轻声禀道:“太后,陛下方才派人传话,前朝事忙,今晚便不过来用膳了。”
太后愣了愣,小皇子趁机将晃个不停的布老虎抓到怀里,拿嘴叼着尾巴,吭哧吭哧爬远一些才开始玩儿,免得又被坏心的大人抢了去。
见他这般,太后一笑,“这小崽子,长大了肯定机灵。”
赵嬷嬷在旁附和。
看着小皇子玩了会儿布老虎,太后吩咐奶娘好生照看,由赵嬷嬷搀扶着去了外间。
“快给哀家揉揉,酸。”她伸出胳膊,赵嬷嬷无奈一笑,“您呐,光顾着抱孙儿,倒忘了自个儿,可要传吴院使来给您扎两针?”
“揉揉就成。”太后活动着手指,忽然轻叹一声,“皇儿是真恼了哀家这个母后了。”
“瞧您说的,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呢?”赵嬷嬷轻声宽慰,“年关事忙,前朝又才出了钟府那档子事,陛下定然心烦,听说昨儿文华殿的灯亮了半夜呢。您也体谅一二,莫要真恼了陛下才是。”
听了这话,太后心里好受了些。
那日在气头上,她话说得重了些,事后也有些后悔。
人与人之间的情分,经不起消磨。
她有心弥补,皇帝却忙得很,只匆匆来请了两回安,连饭都不吃便走了,瞧着跟以往大不相同。
可赵嬷嬷却说,皇帝以前也是这样,不过是因为她心里存着事儿,这才瞧出不同来,是她多心了。
她便想着,等皇帝闲下来吧,到时候娘俩坐在一起好生说说话。
可皇帝接下来的一连串动作把她给看懵了。
先以安心养伤为由把皇后的凤印夺了,交给淑妃代掌,又把小皇子送到她这儿来。她才品出点味儿来呢,钟国公府忽然倒了,除了毁堤坝那一桩,还陆陆续续牵扯出许多事,甚至牵扯出了跟皇后有关的陈年旧事。
一眨眼的功夫,稳坐凤位的皇后竟然就形同废后了。
太后不为皇后可惜,但是为皇帝的举动心惊。
两朝勋贵钟国公府说清算就清算,用的还是雷霆手段,接下来会是哪家?英国公府?还是她谢家?
这样的担心挥之不去,太后夜里都睡不安稳,不知派人往娘家传了多少回信,叮嘱自己的兄长一定要安分守己,夹紧尾巴做人,不要在这时候跳起来撞在皇帝的铡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