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持刀行凶?还……还捅了八……刀!”吴浩传像放了气的气球,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手臂重重磕在门槛上,他却浑然不觉疼,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儿子吴庆有的脸和“八刀”两个字在眼前反复切换。
赵傻子见状急忙跨步上前,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将人拉了起来,粗糙的手掌用力攥着吴浩传的手腕,语气里满是焦急:
“浩传你要挺住啊!现在庆有已经被警察围在房楼村那个竹园里,围的严严实实,准备天一亮就把人抓走。这次庆有犯的罪可不同以往,我听派出所的人议论,说这事儿闹大了,抓进去之后恐怕就出不来了,还有可能会判……”死刑两个字太过沉重,赵傻子最终没有忍心说出口,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两下,声音放低了些,“你们现在过去或许还能和你们的儿子说上两句话,晚了……晚了可就真见不着了!”
吴浩传猛地吸了口气,鼻腔里满是酸涩,他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强压着喉咙里的哽咽,努力打起精神,指了指屋里的方向: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这件事别告诉玉娥,她怀着孕呢,身子弱,我怕她承受不住打击!”可他的话刚落音,身后突然传来“扑通”一声闷响,像是有重物落地。
吴浩传与赵傻子同时扭头,只见刘玉娥倒在院中坚硬的地上,头发散落在脸旁。
原来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全听进了她的耳朵里,巨大的悲痛像雪崩一样将她淹没,脚下一软便失去了重心。
“玉娥!”吴浩传惊呼一声,声音都变了调,快步冲上前想要扶起妻子,可刘玉娥却突然伸手紧紧捂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额头上瞬间冒出细密的冷汗,嘴唇发白:
“浩传,我的肚子……肚子好痛,好像……好像羊水破了!”她说着,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声音里满是慌乱。
赵傻子在一旁听得心都揪紧了,吓得往后退了半步,心里直打鼓:坏了坏了,自己这真是好心办坏事!刘玉娥肯定是受了刚才那番话的惊吓,动了胎气,这要是处理不及时,搞不好还会早产,大人孩子都危险。
吴浩传更是慌得手脚发软,六神无主地站在原地,看了看地上的妻子,又想起还躲在竹园里的儿子,急得声音都在发抖,冲着赵傻子喊道:
“师父,麻烦你……麻烦你现在就去村东头找一下陈医生,她是村里专门给人接生的医生,让她赶紧过来给玉娥看看!玉娥现在这样,我实在不敢离开呀!”
“好好,我这就去。”赵傻子扭头便向村东头跑去,粗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村道上敲出急促的节奏,他甚至顾不上摘去裤脚沾到的苍耳,只恨自己跑得不够快。
时间不长,便把陈医生请了过来。
这个陈医生名叫陈秀蓉,脸上还带着几分初出茅庐的青涩,刚跟着老医生学接生不久。那个年代,农民思想还比较保守,女人分娩时总觉得是“私事”,一般都找村里有经验的接生婆,即便对方只是凭着老法子摸索,也不愿意找男医生接生。
可接生婆大多不懂医术,遇到胎位不正、大出血这类情况便束手无策,所以经常出现大人孩子保不住的事故。
为了减少这样的悲剧,县里便安排了懂点医术的女医生到各村负责接生工作,有了科学的方法兜底,这样便大大降低了分娩的风险。
陈医生进门后,先洗了洗手,又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消毒过的镊子和纱布放在一旁,才俯下身对刘玉娥进行简单的检查。指尖触到隆起的腹部,她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语气也沉了几分:
“麻烦了,你的胎位不正,羊水又破了,再拖延下去,大人孩子都有危险。赶紧把人扶到床上,我试试能不能把胎位弄正,动作得轻着点。”
吴浩传一听“危险”二字,心都揪紧了。
赵傻子和吴浩传一左一右架着刘玉娥的胳膊,陈医生托着她的腰,几人脚步放得极慢,生怕动作大了加重风险。经过三人的小心努力,总算把刘玉娥平稳地弄到了床上。陈医生搬来一张小板凳坐在床边,双手轻轻放在刘玉娥的腹部,开始专注地给她顺胎位,嘴里还不时轻声安抚:
“放松点,跟着我的节奏深呼吸。”
另一边的竹园内,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在地上织出斑驳的影子。
吴庆有与小麻子满心绝望地蹲在竹林深处,眼看着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一丝鱼肚白,天马上就要亮了,吴庆有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心急如焚地往前挪了挪,凑到小麻子耳朵上,声音压得极低:
“麻子,我们俩不能等在这里坐以待毙。
天一亮,我们俩无处躲藏,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只能拼一把——我刚才观察了,外面有的人已经开始打哈欠、点头,明显是打瞌睡了。趁着他们现在注意力不集中,我们俩分两个方向往外冲,说不定运气好,就能逃出他们的围堵。只要能跑出去,不被他们跟上,随便找个犄角旮旯都能躲一阵子!”
小麻子听着,喉结动了动,咽了一口干涩的唾沫,眼神里满是犹豫,可一想到被抓住的后果,还是咬了咬牙:
“好,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总比在这里等着被抓强。”
吴庆有顺着竹子的缝隙往外张望,朦胧的月色下,只见那些守在外面的村民们大多背靠背,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是熬了半宿,困得不行。
只有那些穿着制服的警察,依旧挺直着腰板来回踱步,眼神警惕地扫视着竹园的各个方向,丝毫不敢松懈。
吴庆有眼珠子飞快地转了转,心里盘算着对策,又压低声音补充道:
“麻子,我刚才看了,北边的人少,就两个老家伙守着,你往北边跑。我往南边冲,这样一搞,他们说不定反应不过来。跑出去之后,咱们就各拼运气,别管对方,先顾着自己逃!”
小麻子没有多想,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攥紧了拳头:
“好!”
于是,两人借着竹子的遮挡,开始慢慢向两个方向缓缓移动。
每走一步,都要先确认脚下没有枯枝败叶,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动外面的人。
吴庆有率先挪到竹园边缘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侧着耳朵听着小麻子那边的动静——他在等,等小麻子先跑,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自己再趁机从南边溜走,这样成功率更高。
果然,小麻子没有他那么多心思,也没察觉到他的算计。
等小麻子悄悄挪到北边的竹园边时,借着月光看清两个村民正背靠背坐在边上打瞌睡,头歪在一边,呼吸都变得沉重。
他心里一喜,深吸一口气,猛地加快步伐,低着头就往外冲。
“哗啦——”他冲出去时带动了几根低矮的竹枝,声音在寂静的凌晨格外明显,瞬间惊动了所有守在外面的村民和警察。
有个村民率先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大喊:
“不好!那两个坏蛋跑出来了,快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