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玄望着军阵中那些来自江南的士兵,他们攥着家书的指节发白,眼神里燃烧着焦虑与牵挂。
中军大帐内,羊皮地图在烛火下微微颤动。赵玄的指尖划过蜿蜒的淮水,又移向西北防线的烽火台标记。帐外,副将张猛粗着嗓子喊道:\"将军,让末将带一万人去!定把那些狗官和匪寇一锅端了!\"赵玄却缓缓摇了摇头:\"水患不比战事,需两万精锐,带足舟船和粮食。\"他取下腰间虎符,一分为二,\"你即刻启程,切记安抚百姓为上。\"
大军继续西行,祁连山的雪峰已隐约可见。突然,前方传来闷雷般的爆炸声——吐蕃的伏兵从峡谷两侧杀出!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砸落,箭矢在甲胄上迸出火星。赵玄猛地摘下头盔,露出染血的额头:\"结盾阵!\"他纵马冲入敌阵,长枪如银龙出渊,挑飞三个吐蕃骑兵。混战中,他瞥见山坡上举着令旗的吐蕃将领,反手抽出腰间弩箭,寒光一闪,那将领惨叫着滚落山崖。
深夜休整时,影卫营统领浑身湿透地闯入营帐:\"将军,王景文虽死,但他的党羽——礼部尚书周崇礼,暗中勾结吐蕃左相,派人在河西走廊散播谣言,说我军粮草已断!\"赵玄凝视着跳动的烛火,想起临行前老母亲塞进行囊的护身符,突然冷笑:\"传我将令,明日全军大张旗鼓埋锅造饭,让炊烟遮天蔽日!\"
当大军抵达玉门关时,眼前的景象让众将士倒吸冷气。吐蕃在关前筑起三道鹿角拒马,壕沟里插满淬毒的竹签,城头的投石机泛着幽蓝的寒光。赵玄披着蓑衣,在雨夜中沿着戈壁滩潜行,泥浆漫过膝盖,他却弯腰捧起一捧沙土仔细端详。回到营帐,他铺开羊皮纸,蘸着朱砂画出一条蜿蜒的红线:\"你们看,吐蕃自以为天险,却忘了疏勒河的支流......\"
月黑风高的子夜,三百死士浑身涂满锅灰,背着羊皮筏子潜入冰冷的河水中。赵玄握着寒光闪闪的匕首,走在最前面。上游传来闷雷般的巨响——那是事先安排的佯攻。当吐蕃守军冲向城门时,他猛地甩出钩索,带领将士攀上陡峭的城墙。城头的梆子声突然戛然而止,血花溅在高悬的狼头战旗上,染得那面旗帜愈发猩红。
此刻,江南的洪水中,张猛正挥舞着大刀劈开匪寇的营寨;而西北的夜色里,赵玄的玄铁甲胄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两座城池的烽火,在不同的天空下交相辉映,如同这个王朝不屈的眼睛,永远警惕地凝视着四方。
玉门关外的风沙卷着残阳,将城墙染成一片金红。赵玄按着腰间的佩剑,望着城下渐次归营的士兵,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疲惫却欣慰的笑意。三天前,他亲率铁骑冲破匈奴人的重围,硬生生从黄沙中夺回了这座扼守西域咽喉的雄关,此刻关楼上飘扬的汉旗,正猎猎作响,宣告着这场苦战的胜利。
“将军,该歇息了。”副将捧着一碗热汤上前,声音里带着敬佩,“这玉门关一破,西北防线总算能喘口气了。”
赵玄接过汤碗,指尖触到陶碗的温热,刚要开口,却见一名亲卫策马从关内奔来,神色慌张,手中高举着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那火漆上印着的“加急”二字,在夕阳下泛着刺眼的红。
“将军!京城来的密信,八百里加急!”亲卫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将信函高高举过头顶。
赵玄心中猛地一沉。大战刚歇,京城为何会有加急密信传来?他接过信函,指尖捻开火漆,抽出里面的帛书。不过寥寥数行字,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瞬间刺穿了他刚放松下来的神经——信中字字直指他拥兵自重,称其久掌西北兵权,此...
残阳如血,泼洒在玉门关的城砖上,将赵玄的身影拉得又瘦又长。他捏着那方帛书的指节已泛出青白,绢帛上的墨迹仿佛活了过来,字字句句都在眼前扭曲——“久掌西北兵权,此次大捷后恐有谋反之心”。这短短十几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肺腑。
三天前,他率部与匈奴左贤王的主力在关下血战,左臂中了一箭仍死战不退,麾下亲兵折损近半才夺回这座雄关。城墙上至今还残留着箭簇的断刃,城下的沙丘里埋着未及掩埋的尸骨,这些都是他“谋反”的铁证?赵玄喉间涌上一股腥甜,手背上青筋突突直跳,连带着腰间佩剑的穗子都在微微震颤。
“将军?”副将李虎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刚从尸堆里爬出来没两天,甲胄上的血痂还没干透,此刻凑过来见赵玄脸色铁青,忙不迭追问,“京里来的信……到底说啥了?”
赵玄闭了闭眼,将帛书递过去。风卷着沙粒打在绢帛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倒像是在嘲笑这荒唐的指控。李虎粗通文墨,一个字一个字地抠着认,读到“谋反”二字时,猛地将帛书攥成一团,粗声吼道:“放屁!这群躲在京城的鼠辈!我们在这儿把命拴在裤腰带上守国门,他们倒好,算计起自家兄弟来了!”
吼声惊动了周围的亲兵,几个人围拢过来,脸上都带着惊疑。赵玄瞥见他们交头接耳的神色,心头那股寒意更甚——军中最忌猜忌,这封信来得如此蹊跷,分明是要搅乱他麾下的军心。
“都散了。”赵玄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亲兵们慌忙退开,李虎却仍气鼓鼓地站在原地,额上青筋暴起:“将军,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得给弟兄们一个说法!”
赵玄抬头望向远方,夕阳正沉进连绵的祁连山脉,最后一缕金光掠过戈壁,将远处的烽燧染成剪影。他想起十年前初到西北时,这里还是一片荒芜,匈奴人想来就来,百姓们只能躲在土坯墙后瑟瑟发抖。是他带着弟兄们凿山开渠,屯田练兵,硬生生用血汗筑起了这条防线。如今边关刚稳,京城的暗流就涌到了玉门关下,是谁在背后煽风点火,用如此阴毒的手段构陷?
“说法?”赵玄冷笑一声,指节在剑柄上重重一磕,“现在最缺的,就是给皇上的说法。”
话音刚落,又有马蹄声从关内传来,这次来的是影卫营统领秦风。此人一向沉稳,此刻却面色凝重,翻身下马便急声道:“将军,刚收到暗线传回的消息,御史台的人已经出京了,带着皇上的手谕,说是要‘核查军功,安抚军心’,实则……是来查您的。”
“核查军功?”赵玄眉头紧锁,“他们想查什么?是查我斩了多少匈奴首级,还是查我麾下的弟兄流了多少血?”
秦风压低声音:“暗线说,周崇礼在朝堂上递了奏折,说您这次夺回玉门关后,收纳了三千匈奴降卒,又私开粮仓赈济流民,分明是在培植私势力。还说……您迟迟不班师回朝,就是等着时机成熟,要在西北自立为王。”
“周崇礼!”赵玄猛地攥紧拳头,指缝间渗出血丝。他早知道这位太傅与自己不和,却没想到对方竟会在国难当头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构陷忠良。三千降卒都是些老弱妇孺,私开粮仓更是为了稳定关内生计,这些在周崇礼口中,竟都成了谋反的罪证。
李虎在一旁听得咬牙切齿:“将军,这分明是鸿门宴!那御史一来,肯定没好果子吃!不如……”他做了个拔刀的手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糊涂!”赵玄厉声打断他,“拔刀砍谁?砍御史?还是砍向京城?那样一来,才真成了谋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怒火,“周崇礼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我偏不让他得逞。”
秦风急道:“可御史带着皇命而来,若是被扣上谋逆的罪名,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赵玄沉默片刻,目光扫过城墙上游动的哨兵,又望向关内炊烟袅袅的营房。那里有刚从前线退下来的伤兵,有正在缝补甲胄的军需兵,还有等着他分发粮草的流民。他若抗命,这玉门关会立刻陷入混乱,匈奴人随时可能反扑,十年心血将毁于一旦。
“备好行囊。”赵玄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让人心惊,“我随御史回京城。”
“将军!”李虎和秦风同时惊呼。
“玉门关不能乱。”赵玄望着李虎,眼神恳切,“你是看着这关从废墟里站起来的,接下来,守好它,守好弟兄们,等我回来。”他又转向秦风,“传信给京城的暗线,让他们盯紧周崇礼的动向,有任何消息,立刻报来。”
两人见他主意已定,只得躬身领命。赵玄解下腰间的兵符,塞进李虎手里:“持此符者,如我亲临。若有人敢在军中散布谣言,先斩后奏。”
李虎接过兵符,那沉甸甸的铜符硌得掌心生疼,眼眶一热,哽咽道:“末将等您回来!”
赵玄点点头,转身走向自己的战马。亲卫已备好行装,马鞍上捆着简单的行囊,没有金银,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一册兵书。他翻身上马,最后望了一眼飘扬的汉旗,调转马头,迎着沉沉暮色,向关内走去。
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黄昏里格外清晰。赵玄知道,这条路比玉门关的战场更凶险——朝堂上的刀光剑影,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杀人于无形。但他别无选择,为了边关的弟兄,为了这十年血汗,他必须去闯一闯。
夜色渐浓,玉门关的城楼亮起了火把,星星点点的火光沿着城墙蔓延,像一条守护疆土的火龙。而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一场围绕着他的风暴,正随着御史的车马,缓缓拉开序幕。
玉门关的夜来得迅疾,残阳刚没入地平线,浓稠的暮色便漫过城墙,将关内关外的天地染成一片墨蓝。城墙上的火把次第亮起,沿着蜿蜒曲折的垛口一路铺展,恰似一条首尾相接的火龙,在连绵的戈壁上跳动。火光映照着赵玄远去的背影,他身着玄色劲装,腰间佩剑的穗子随步伐轻轻晃动,明明只是孤身一人,脊梁却挺得比关楼的廊柱还要笔直,仿佛一柄尚未出鞘的古剑,藏着慑人的锋芒。
“将军……”李虎站在城楼上,望着那道身影没入夜色,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兵符。风卷着沙砾掠过耳畔,像是无数阵亡弟兄的低语,他忽然想起赵玄临行前的话——“守住玉门关,就是守住我的清白”,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猛地转身对亲兵喝道:“加派岗哨!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关隘,违令者,斩!”
而千里之外的运河上,一艘乌木官船正破开粼粼水波,船头悬挂的“御史台”灯笼在暮色中格外醒目。御史大夫王显负手立在船头,锦袍的下摆被河风掀起,露出腰间悬挂的金鱼符。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卷明黄绸布,那是皇上亲笔所书的手谕,指尖反复摩挲着“严查细究,据实回禀”八个字,眼神却晦暗不明。
“大人,再过两夜便能抵达京城了。”随行的主簿上前,小心翼翼地递上一件披风,“夜里风凉,您仔细着寒。”
王显没有接披风,只是冷哼一声:“周太傅的意思,是让赵玄在京城门口就尝尝阶下囚的滋味。这趟差事办得漂亮,咱们在御史台的位置才能坐得稳。”他忽然抬手,将手谕凑到眼前,借着船舷的灯光细看,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赵玄啊赵玄,你在西北杀得匈奴人闻风丧胆又如何?到了这京城地面,还不是得看咱们的脸色?”
船尾传来摇橹的吱呀声,王显望着两岸掠过的芦苇荡,忽然想起离京前周崇礼的嘱托——“赵玄党羽众多,不可给其喘息之机,入城便拿下,断了他串联朝臣的可能”。他指尖在船舷上轻轻敲击着,像是在盘算着如何给赵玄罗织更重的罪名。
七日后,京城明德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