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街酒楼,一扇雕花木窗悄然支开半寸缝隙。
窗内,粉衣少女白婳祎凭栏而立,冰冷的视线穿透缝隙,死死锁住街心那场闹剧的尾声。
眼见那污蔑苏蔓蔓的老虔婆被衙役拖走,而苏蔓蔓依旧纤尘不染,清誉如高山雪莲般不可撼动。
白婳祎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顶门,捏着锦帕的指节用力到泛白,小巧的下巴绷得紧紧的。
“姑娘,您瞧见了吧?”
贴身丫鬟雪莹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刻骨的怨毒,“那苏大姑娘,就是个六亲不认、心肠冷硬的主儿!这般昧了良心都能全身而退,瑾王殿下……怎会青睐如此蛇蝎?”
“我的直觉绝不会错!”
白婳祎猛地一甩帕子,丝帛搅动空气发出细微的裂响,仿佛是她心头不甘的嘶鸣。
“夜枳哥哥如今被禁足府中,全拜她所赐!”她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淬着寒冰,“若非她多嘴献策,祈王怎会去炸什么暗河?西城区若发了洪灾,以夜枳哥哥的仁心,亲赴险地救治百姓,那是多大的功劳?陛下必定龙颜大悦!哪会弄到如今这般……这般境地!”
近些时日,白婳祎心焦如焚。
狩猎宴上,姑母白贵妃被发狂的蜂群袭击,不仅摔断了腿,更被灌了污秽不堪的马粪水……
曾经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如今圣眷尽失,成了阖宫的笑柄。
三日前她冒险入宫探视,姑母哭得双眼红肿如桃,死死攥着她的手,一遍遍哭嚎诅咒,字字泣血:“是苏蔓蔓!是那个贱人害了我!害了夜枳啊!”
这口恶气,她如何咽得下?
这才私底下寻了那满嘴谎话的老虔婆,想用最阴毒的法子,将那苏蔓蔓拖入泥潭,身败名裂。
谁曾想,那贱人非但不怕,反手就将老婆子送进了大牢,连一丝涟漪都未惊起!
“让去找那老婆子的人,”白婳祎的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凌,,“立刻、马上滚出京城!永远别再回来!”
她顿了顿,眉宇间掠过一丝烦躁与不解:“还有,姑母让我设法把苏娇娇从牢里弄出来……她这是何意?”
提起此事,一股更深的怨怼涌上心头,“难不成……姑母看中了那个苏娇娇,想塞进夜枳哥哥的后院?”
“姑娘,瑾王殿下的后院,岂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雪莹眼珠一转,低声道,“您且虚应着便是。反正人在大牢里,一时半刻也出不来。那地方……阴气重得很,指不定哪天就悄无声息地‘病’死了呢?到时候贵妃娘娘问起,横竖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还是你这丫头机灵!”
白婳祎面色稍霁,款款起身,莲步轻移向门口。
行至门边,却又蓦然停住,眼中翻腾的嫉恨几乎要溢出来。“苏蔓蔓……她现在是安澜郡主,有她在祈王身边,陛下越来越看重祈王。”
她贝齿紧咬下唇,终于下定了决心,字字如刀:“若毁不了她的名声……那便,要了她的命!”
雪莹倒抽一口冷气:“姑娘!上次我们用蛊……”
她想起那可怕的后果,心有余悸,“她医术诡谲,下毒恐怕……”
“让‘影阁’的杀手去!”
白婳祎猛地转身,眼中厉色暴涨,再无半分闺阁女子的娇柔,只有赤裸裸的杀机,“不惜代价!我要她死!立刻!马上!”
“姑娘……”
雪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若还是当初那个刚入京、无依无靠的苏家野丫头,杀了也就杀了。可如今她是陛下亲封的安澜郡主,更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祈王妃!万一祈王追查起来……”
“一个刚入京的野丫头,杀了又有何用?本姑娘何曾将她放在眼里?”
白婳祎不耐烦地打断,语气中充满了被冒犯的怨毒,“可她偏偏入了夜枳哥哥的眼!连姑母……如今话语间也时不时要探听她的消息。”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蚀骨的嫉恨与恐惧一同压下,只余下冰冷的决绝。
“她,绝不能留!”
……
马车驶出繁华城区,停在南郊一处占地广阔的庄园前。
匾额簇新,上书“林工坊”
这里便是苏蔓蔓新盘下的产业,原是夜墨的别院,如今已悄然易主。
庄园内一派繁忙却井然有序。
大门处,工人们正喊着号子,将一袋袋沉重的粮包从马车上卸下,流水般传递入院。
院中早有专人等候,接过粮袋,熟练地解开袋口,将金灿灿、沉甸甸的谷物倾泻而出。
筛网晃动,沙沙作响,细心地筛去混入的碎石、麸皮与杂质。
新收的粮食种类繁多:晶莹饱满的白米、颗粒金黄的玉米、还有沉甸甸的麦穗……
大米与玉米被迅速运往清洗浸泡的工棚,准备投入酿酒酿醋的大瓮。
小麦则由专人仔细摊开,铺在后院宽阔平坦的晒场上,接受着午后尚有余温的阳光。
这些麦子不易发酵,晒干后碾磨去皮,便是上好的白面,正好供给城中的熟食铺子。
苏蔓蔓在如意的陪同下巡视了一圈。
看着眼前忙碌而高效的景象,她眼中流露出赞许。
如意年纪虽小,行事却极有章法,又有谢大哥这位经验老道的帮手坐镇,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做得很好。”
苏蔓蔓颔首,临走前不忘叮嘱,“从每日的份额里,划出一部分粮食。在西城区设粥棚,发放平价馒头。要让那些流落街头的乞儿,至少……能有一顿饱饭。”
“是,姑娘!”如意脆声应下。
“还有,”苏蔓蔓目光投向远处依稀可见的西城轮廓,补充道,“让书剑去那边仔细看看。若有根骨尚可、心性坚韧的孩子,不拘男女,带回来。读书习武,好生教养。往后我们需用人手,就从他们中择优而取……”
“奴婢明白!”
庄园位于城外,待苏蔓蔓一行踏上归途,暮色已如浓墨般在天际晕染开来。
马车碾过官道,渐渐拐入一条人烟稀少、林木渐密的小路。
车厢外,林一专注驾车。
苏蔓蔓则借着车内镶嵌的夜明珠光亮,翻看着工坊的账册,时而与身旁的如意低声商议几句细节。
桃红乖巧地在一旁伺候茶水,如意则安静地整理着姑娘的披风。
车轮辘辘,时间在平稳中流逝。
突然!
“姑娘小心!”车辕处,林一厉喝炸响,如同惊雷划破寂静!
与此同时,他猛地一勒缰绳,骏马吃痛长嘶,前蹄高高扬起!
“嗖嗖嗖——!”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空气,数支闪着幽冷寒光的箭矢,擦着车厢两侧的木板,狠狠钉入地面!
巨大的惯性让车厢猛地一颠!桃红和如愿惊呼着滚作一团,撞在车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