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语中的笃定,安抚了她的心慌意乱。
“你……早有安排?”她声音微颤,带着一丝不确定。
“自然。”
夜墨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我既能炸山引洪,岂会不留后手?”
“堤岸沿线,明有工部巡防,暗有我的死士蛰伏。三哥若真敢行此丧尽天良之举,便是自投罗网!”
他微微松开些许钳制,深邃的墨眸锁着她泛红的脸颊,:“蔓儿,你的功劳,我自会替你守住。”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窗外,一道撕裂夜幕的惨白闪电骤然亮起,紧随其后的是几乎要震碎屋宇的滚滚惊雷。
雨势,更急更猛了。
同一时刻,飘河下游,某处看似薄弱、实则被重点监控的堤段。
狂风卷着冰冷的雨鞭抽打在脸上。
瑾王夜枳裹在厚厚的蓑衣里,脸色在闪电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沉焦躁。
他身边,是同样穿着蓑衣、面无人色的宋爽。
“王爷……王爷三思啊!”
宋爽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流进他的脖子里,刺骨的冷,“这……这可是毁堤啊!一旦决口,下游数县……”
“闭嘴!”
夜枳厉声打断他,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疯狂,“不毁堤,哪来的‘灾情’?本王拿什么去‘力挽狂澜’?没有滔天之功,如何盖过祈王的风头?父皇现在正恼恨他,这是本王唯一翻身的机会!”
“宋爽,想想你远在老家病重的老母,想想你贪墨的那笔银子!事成之后,本王保你加官进爵,荣华富贵!若不成……”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宋爽,“你全家都得给本王陪葬!”
宋爽浑身剧震,脸色惨白如纸,在巨大的恐惧和诱惑下,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绝望地看了一眼身后黑暗中影影绰绰、被夜枳豢养的死士,颤抖着举起手,“你们跟我来!”
一行人在夜色与暴雨的掩护下,迅速集结到容易溃败的堤岸旁。
几人手持铲子,另外几人没有合适的工具,便跪着用手刨开,靠着蛮力将垒砌堤岸的石头推入洪水中,肆意破坏着整体的防护线。
正当几人奋力干活时,一支尖锐的箭矢撕裂雨幕,骤然炸响!
紧接着,无数火把如同燎原之火,瞬间在堤岸两侧的树林、草丛中燃起!
密密麻麻的巡防营兵士如同神兵天降,冰冷的强弓劲弩瞬间锁定目标!
“住手!”巡防营首领肖傲的厉喝如同惊雷,盖过了风雨声,“尔等何人?竟敢毁我大乾堤防,拿下!”
宋爽魂飞魄散,手中的铁锹“哐当”一声掉在泥水里。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那几个死士也吓得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饱含惊怒、难以置信的咆哮,从堤岸后方不远处的小土坡上传来“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瑾王夜枳浑身湿透,蓑衣上沾满泥点,带着几名贴身护卫,脚步踉跄却又无比急切地从坡上冲下来!
几步冲到近前,他目光如利刃般死死钉在面无人色的宋爽身上,声音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宋爽!”
夜枳的怒吼震得人耳膜发麻,“本王让你带人巡查险段,加固堤防,预防溃坝!你……你竟敢……竟敢在此毁堤!”
他猛地一指那些被破坏的痕迹和死士手中的工具,痛心疾首,又带着一种被深深背叛的暴怒:“你疯了吗?你知道下游有多少百姓?!你这是要陷本王于不忠不义,陷大乾于万劫不复吗?”
“说!谁指使你的?”
“你到底是谁的人?”
夜枳的突然出现和这番义正辞严的怒斥,让所有人都懵了,包括肖傲!
宋爽更是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效忠的主子。
巡查险段?
加固堤防?
他瞬间明白了夜枳的意图。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被更深的、被彻底背叛的冰冷所取代。
“哈哈哈!”
宋爽突然爆发出嘶哑、癫狂的大笑,那笑声充满了怨毒和绝望。
他猛地掏出怀中那块湿漉漉的弯月令牌,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用一种刻意扭曲的、带着异域腔调的官话尖叫道:“狗屁王爷!狗屁大乾!”
他恶狠狠地瞪着夜枳,“老子是浣月国影月卫宋千!毁堤淹了你们这群猪狗,正好祭奠我惨死的太子殿下!”
“你该死!”夜枳一声令下:“杀了他。”
身后的兵士们一拥而上,宋爽双拳难敌四手,身子失去平衡,惨叫一声,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跌落入旁边汹涌翻滚的洪流中!
“宋大人……”几名追随宋爽的死士见状,也转身,骤身一跃,“噗通”,跳入巨浪之中。
“王爷小心!”
肖傲被这电光火石间的变故惊呆了,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同时挥手让士兵警戒。
他眉头紧锁,狐疑地看着夜枳。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巧了!
夜枳站在堤边,脸色煞白,望着汹涌的河水,喃喃道:“逆贼死有余辜!只是……只是这堤……”
他转向肖傲,语气沉重而“诚恳”:“肖统领,本王失察,竟让此等包藏祸心的细作混入府中,委以巡查重任!若非今夜心绪不宁,担心堤防,临时起意冒雨前来查看,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脸上露出后怕和深深的自责。
肖傲看着地上那块刺眼的浣月令牌,又看了看夜枳狼狈却“正气凛然”的样子,心中疑窦丛生。
瑾王出现的时机、宋爽的攀咬、以及宋爽诡异的落水…都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但宋爽亲口承认是浣月细作,令牌在此,人也“畏罪自杀”,夜枳又是亲王之尊,言辞凿凿。
没有确凿证据,他无法当场质疑。
肖傲深压下心中的疑虑,抱拳道:“王爷受惊了。此獠丧心病狂,死不足惜。只是…今夜之事,关系重大,末将需即刻封锁现场,详加勘察,并……如实禀报陛下!”
他特意加重了“如实”二字,目光锐利地扫过夜枳的脸。
夜枳心中一凛,面上却是一片坦荡和沉痛:“理当如此!肖统领辛苦了!本王……唉,本王识人不明,御下无方,酿此大祸,自当向父皇……请罪!”
他深深叹了口气,显得无比懊悔和自责。
肖傲不再多言,指挥士兵仔细搜查现场,加固堤岸。
夜枳则满身泥泞、神情“沉重”地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他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紧贴在皮肤上,冰凉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