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的监生们,也是个个义愤填膺,随声附和。
“老师说的是!此法一开,科举还有何尊严可言?”
“竖子当道,奸佞弄权!那林尘,不过一介武夫,竟敢插手国之大典,简直是无法无天!”
“我等圣人门徒,绝不与此等投机取巧之辈为伍!”
咒骂声,不绝于耳。他们视这道皇榜为洪水猛兽,是对他们所坚守的“学而优则仕”的唯一正途,最恶毒的亵渎。
然而,在人群的角落里,也有一些出身寒微,或是屡试不第的学生,看着那道皇榜,眼神中,却流露出了一丝与众不同的、若有所思的光芒。
“五年……换一个县令……”一个监生喃喃自语,“若是科举,就算中了进士,外放为官,怕也不过是个七品县丞,还要熬上多少年资历,才能升任县令……这……”
他不敢再说下去,但那颗原本平静的心,却已经悄然泛起了波澜。
京师,各大酒楼茶肆。
这里,聚集着最多来自天南海北的、尚未考取功名的普通士子。他们的反应,则最为直接,也最为热烈。
“号外!号外!朝廷出新政了!”
“听说了吗?去西南待五年,回来就能当县令!”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入了每一个角落。起初,人们还以为是无稽之谈,但当看到那盖着玉玺的皇榜时,所有的疑虑,都化作了无比的震惊与狂热!
“我的天!这……这是真的?”一个刚刚在乡试中落榜的年轻士子,死死地盯着皇榜的抄录本,眼睛里,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还能有假?这可是陛下的圣旨!”同桌的人兴奋地说道,“兄弟,你怎么看?这可是一步登天的好机会啊!”
“危险!听说西南遍地都是瘴气毒虫,还有吃人的蛮子!”
“危险怕什么!富贵险中求!我等寒门子弟,无权无势,科举之路何其艰难!如今朝廷给了这么一条路,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闯一闯!”
“说的是!与其在这里一年又一年地蹉跎岁月,熬白了头,不如去拼一个前程!成了,光宗耀祖!就算不成,也算是为国尽忠,不枉此生!”
议论声,此起彼伏。对于这些在科举独木桥上苦苦挣扎的普通士子而言,这道皇榜,无异于在悬崖峭壁之上,为他们开辟出了一条全新的、充满了诱惑的登天之路!
于是,一副奇特的景象,在京师上演了。
一边,是国子监等传统文人圈子的口诛笔伐,痛斥此举为“亡国之策”。
而另一边——
设在吏部衙门外的报名现场,却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从京师大学堂涌出的学生,从各大茶楼酒肆汇聚而来的普通士子,甚至还有一些听闻消息、心思活络的国子监学生,悄悄地换上便服,混在人群之中……成百上千的读书人,将小小的报名点,围得是水泄不通!
长长的队伍,从街头,一直排到了街尾,一眼望不到头。
京师的风,似乎从这一刻起,开始朝着西方,猛烈地吹拂而去。
……
时光荏苒,转瞬之间,已是一月之后。
京师的朝堂争辩与民间沸腾,对于远在万里之外的西南边陲来说,似乎只是遥远的风声。
苍州城,今天城门大开,林尘与陈匹夫,亲自率领着一众高级将领,在此迎接。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什么精锐的百战之师,而是一支由一百名年轻人组成的队伍。
他们,就是响应了“三支一扶”圣旨号召,自愿从京师千里迢迢,来到这片蛮荒之地的第一批大奉士子!
他们大多身形单薄,面色也因长途跋涉而显得有些苍白。身上穿着的,是洗得发白的儒生长衫,与周围那些身披重甲、杀气腾腾的士兵,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他们的行囊里,装的不是兵器,而是沉甸甸的书籍与笔墨。
他们的眼神,充满了对这片陌生土地的好奇、忐忑,以及一种压抑不住的、理想主义的火焰。
“廖常志参见陈将军,参见林师!”
为首的一名士子,正是那日在朝堂之上,慷慨请愿的廖常志。他上前一步,对着林尘与陈匹夫,深深地行了一个军礼,动作虽然有些生疏,但神情却无比的庄重。
林尘微微一笑,亲自上前,扶起了他。
“不必多礼。”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一百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孔,眼中露出了由衷的赞许,“从你们踏上这片土地开始,你们,便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你们,是与我们并肩作战的袍泽,是用笔墨和知识,为我大奉开疆拓土的勇士!”
“我与陈将军,已为各位备下薄酒,为大家接风洗尘!”
当晚,经略使府大宴宾客。
宴会之上,没有歌舞助兴,只有大块的烤肉和烈喉的米酒。这些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士子们,在军营这股豪迈气氛的感染下,也渐渐放开了拘束,与将领们推杯换盏,气氛热烈非凡。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林尘从帅位上站起身,整个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端起酒碗,对着那一百名士子,朗声说道:“各位,千里奔波,一路辛苦。这一碗,我敬你们的勇气与担当!”
说完,他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
士子们纷纷起身,激动地将碗中酒饮下,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胸膛直冲头顶。
林尘放下酒碗,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酒,喝完了。接下来,我们谈正事。”
“我知道,你们之中,有的人,是抱着一展所学,教化万民的崇高理想而来;有的人,是抱着建功立业,搏一个封妻荫子的远大前程而来。无论你们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我都欢迎。”
“但是,从今天起,你们必须清楚地知道,你们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他顿了顿,声音沉稳而有力地说道:“‘三支一扶’,这四个字的核心,不是‘支援’,也不是‘扶助’。它的真正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