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秀才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
连慧敏锐地发现他长长吐了口气，心下也不由轻松起来。
左秀才此时又扫了白狐和瘦猴一眼，问连慧：“他们俩还要去京城吗？”
之前让两人去京城刺杀秦少卿，是想要转移殿前司的视线。
让皇帝、秦王父子都以为连慧一直就在京城，还在不遗余力地追杀前朝余孽。
连阳镇皇家别院的防备也自然会松懈下来，为连慧刺杀吕梅减轻压力。
虽说这事做了可能费力不讨好，却也符合连慧睚眦必报的性格。
如今连慧假手孙夫人去取吕梅的性命，秦少卿杀不杀就无所谓了。
那不过是个早已暴露，在殿前司眼皮子底下无知蹦跶的奸细。
毕竟是动手杀人，谁知道会遇上什么危险。
左秀才是万分不愿让白狐两人进京去冒险的，此时终于找到了借口。
连慧没有回答他，反而看向白狐和瘦猴。
“你们俩怕了？”
两人一听，立即挺起胸膛：“谁说怕了，我们都想好了万全之策，定要取那秦少卿的小命。”
白狐说完，又看向左秀才：“秀才你就放心吧。跟着老大几年了，即便没有老大的本事，多少也得了几分真传。区区一个秦少卿都杀不了，岂不是白活了。”
左秀才无奈看向几人，又对上连慧笑眯眯的眼神：“也不止是担心你们的安危。殿前司留下秦少卿，是想将无尘和他那些残留的手下一网打尽。你贸然打破他们的谋划，坏了殿前司的大计不说，难道你就不想早日抓住无尘，消除隐患吗？”
连慧脸上笑意消散，回看左秀才，一时没说话，似乎在斟酌用词。
她这般神情，让几人心里忽然不安起来。
左秀才平日虽然常唠叨连慧，责怪她做事冲动不要命，不计后果。
可他比杨虎几人更清楚，连慧心中自有乾坤，做事向来走一步看三步。
莫不是杀秦少卿还有什么别的用意？
没等几人回过神，连慧忽然开口了：“有个词叫什么来着，水至清则无鱼？也不知这词说得准不准。”
“你们真觉得那些前朝余孽的存在都是坏事吗？看看如今的谢世子，是不是和我们才认识时大不一样了。没有湛云、无尘这些磨刀石，他能成长得这么快吗？”
左秀才和白狐三人全都愕然看向连慧。
“太过平顺的日子必然养出一堆废物，就如谢怀瑾，或许还有其他两个皇子，被那牢笼般的皇宫保护得太好，坐享祖辈余泽，高高在上、俾睨天下，连最基本的是非观和宽阔的心胸都没有，将来何以承担天下。”
说到这里，连慧忽然自嘲一笑：“我真是瞎操心，这样的家国大事与我们何干。我想要说得是，无尘那些人留着比死了的好，让皇帝和殿前司的人时刻有所顾忌，又不会留下太大的祸端。”
“更为要紧的是，只要无尘不死，我们就还有用，皇帝和秦王都会想着借用我这个曾经的八卦营杀手的能力，为他们所用，我们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屋里顿时一片沉默，左秀才几人看向连慧的目光复杂无比。
他们何其有幸，在身陷绝境之时，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如同天仙一般从天而降，将他们带出绝地。
自此之后，那瘦弱的小姑娘一次次给他们带来巨大的惊喜。
去西戎打劫、开镖局、结识吴胜生，最后来到京城，与八卦营势力生死决战……
自此山高海阔。
连慧从未忘记他们要跟随她进京前说过的话：“你们若真想跟着我去京城，以后所有事情都需要听我安排，我也会竭尽所能保你们平安，日后不说荣华富贵，至少能保你们衣食无忧了。”
三年过去，话犹在耳，他们经历了千难万险，走到了今天。
连慧说过的话都做到了，在他们面前，她从不说谎，从不妄言。
不到一年，几个自小生长在大山深处的粗汉子，竟与当朝尊贵的御史台中丞吴胜生、殿前司指挥使谢世子、京城三大才子的顾探花称兄道弟。
在京城，他们不仅拥有了居所，还有处人人艳羡的产业明月轩。
来到京城前，这一切都是他们做梦也不曾想过的。
直到如今，他们的老大还在为他们谋算，甚至为此放下了仇恨。
白狐眼眶忽然发热，垂下头不敢让人看见。
左秀才神情复杂，相对无言。
他忽地起身，拍了下柱子的肩膀：“起来去做饭，把那只老母鸡杀了，都要好好补一补。”
“啊，哦，好……”
不仅是柱子，白狐和亮子也应答着同时起身，转身便直扑灶房而去。
连慧哭笑不得看向左秀才：“大可不必如此。”
左秀才用手点了点她：“你呀，这性子，哎，不说了，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连慧笑着说道：“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我身子已经大好了，打算进山去，早些进入连云沟。”
左秀才不由又好奇起来。
“你为何这样执着要进连云沟里去。没有通路，进出艰难，还有你那不靠谱的能飞的什么翼，虽说新鲜，却也危险。难不成你还真在里面做个山大王？”
连慧听得噗嗤笑出声来。
随即她靠近左秀才，压低声音小声道：“秀才，我若说那里面可能藏着无数金银财宝，你信也不信？”
左秀才瞪大眼睛看向她：“当真？”
“十有八九。”连慧郑重点头。
“你当年见过？”
左秀才惊诧万分，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
“我没亲眼见过，只有一次半夜发现他们在抬几个沉重的箱子，想来里面藏着的就是金银珠宝。我若没猜错，前朝皇室搜罗的财宝，还有这些年八卦营在京城得来的不义之财，都陆续运进了连云沟里藏匿了起来。你说我们是不是要发大财了？”
左秀才双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脸上红光乍现。
连慧吓了一跳，忙拍了拍她的手，急声说道：“秀才，淡定淡定，我只说是里面可能有财宝，你可不能激动的厥过去，醒来就半身不遂了。”
左秀才被她一拍，听着她的调侃，一张脸更红了。
这回不是激动的，是羞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