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慧自重伤醒来后,性格大变。
之前她一直性情淡薄,沉默寡言,仿佛身上压着千斤重担。
可自得知湛云自尽身死后,她忽然变得开朗明媚起来,平日话也多了,不时还会与众人玩笑一阵。
她这番变化落在众人眼中,都觉得她是大仇得报,放下心中包袱,终于有了少女的活泼心思。
杨虎几兄弟都暗中为她高兴,左秀才也觉得十分欣慰,都以为这才是她的真性情。
可看得久了,左秀才便察觉不对了。
为了杀皇后,她依旧精心筹谋,尽力撇清自己的干系。
可在得知皇家别院可能是个为她而设的陷阱后,左秀才以为她会暂避锋芒,日后再作长远打算。
不曾想在看到自己精心为她配置的毒药后,她眼中精光四射,恨不得现在就将这毒药塞进皇后嘴中。
左秀才看到了她的志在必得,却没有了以往的谨小慎微,反倒是浑身散发着漫不经心的气息。
似乎取皇后性命就如探囊取物。
可左秀才却知道,这回比以往每次出手都危险。
莫不是她真以为有了一块皇帝亲赐的玉佩就能安枕无忧?
她一个陌生面孔想要混到皇后身边,暗卫大可以先斩后奏,哪怕你功劳再大,没了性命一切都烟消云散。
左秀才也知道,她可能想好了脱身之计,可以后她要怎样在天下立足。
莫不是还真想着占山为王?
连慧被左秀才一番话说得有些慌乱迷茫,但她很快回过神,明白了左秀才的担忧。
这是以为自己要孤注一掷做完这一票,然后远走高飞,撇下他们不管了。
这小老头当真狡猾,差点被他带到沟里去了。
她才没有他说的那般矫情,报完仇就没了活下去的希冀。
不过左秀才有句话说得不无道理,有些事确实要做长远打算。
她心中有个想法,只是时机不到,对任何人都不曾说起。
这一想法能否实现,还要看吕梅死后皇帝和秦王的态度。
无论如何,主动权都应该握在自己手中,进退也该由自己决定。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眼下大可不必费神。
想到这里,连慧脸上露出欢愉的笑容:“秀才,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跟你保证,这次必定不会进皇家别院去。至于能否杀得了吕梅,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不会强求的。”
左秀才狐疑看向她,发现她并不是随意安自己的心,不由得更加疑惑。
“莫不是你在这连阳镇还留了什么后手?也没见你与什么人有过往来啊,谁会在这个时候帮你?”
连慧不由得狡黠一笑:“吕梅身为吕太傅之女,仇人可不少。这事容我好好想一想,你只管将心放到肚子里去。”
知道她这是不想多说了,左秀才也十分无奈。
“你心里有数就好。”丢下一句话,左秀才转头就走了。
连慧却突然想起一事,对白狐和瘦猴说道:“你们两不急着进京,今晚进山一趟,让柱子回来住几日。你们一走,这家中都没人做饭了。”
两人听得忍不住笑起来,一扫先前心中阴霾。
老大还是那个老大,杀起人来不要命,平日却无比懒散,十指不沾阳春水。
当日夜晚,两人进山后,连慧打发了秀儿去睡觉。
她拿起一张面具贴在脸上,换上一身夜行衣,悄无声息出了小院。
连阳镇孙家别院,吏部尚书孙大人的夫人李氏在丫鬟的伺候下,拆下满头钗环,正欲躺下歇息。
此时一丫鬟端来一碗宁神汤递上前来。
孙夫人没有犹豫,端起碗来一口饮下。
自从幼子在连阳镇意外毙命后,孙夫人整日以泪洗面,伤心欲绝。
四年过去了,悲伤之情虽已淡去,可每每看到幼子当年那些狐朋狗友,或是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幼子,孙夫人依旧心痛难当。
在得知杀害幼子的真凶已经伏诛后,孙夫人才吐出心中一口郁气。
只是另一桩事又搅得她心神不宁。
长子回京后,本来会有个大好前程,不曾想被人暗算,无端丢了即将到手的官职,至今依旧赋闲在家。
虽说丈夫依旧高居尚书之位,也承诺过待风声过去,必会为长子谋取起复的机会。
可到底是丢失税银的大罪,没有被皇上问责就已是万幸,想要起复哪有这般容易。
四年来,孙夫人几乎足不出户,从不与京城贵妇们交际。
连阳镇更是她万分忌讳的地方,这几年她从不愿踏足此地,免得徒增伤心。
皇后破天荒独自来到连阳镇避暑,孙夫人本不想随行,却在丈夫和儿孙的劝导下,终是带着年长的孙女,打算来连阳镇小住。
宫中贵妃是她的长女,三皇子是她的亲外孙。
皇后膝下无子,却深得皇上敬重。
为了儿女,她也该出来走动走动。
不说去讨好谄媚皇后,却也不能再和往年一样,不将皇后和京中一众贵妇放在眼中。
想着刚收到的请柬,后日皇后会在皇家别院举办一场小型围猎赛,孙夫人便暗自琢磨起该为孙女们准备什么样的衣物装饰。
大乾尚武,还出过不少女将军。
吴胜生亲母赵月芳就曾是大名鼎鼎的女将。
京城女子也或多或少会些骑射功夫。
只要不进入深山老林,在外围打打野兔獐子之类的小猎物,倒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何况还有大量护城军守在附近,这样的围猎赛,实在是贵女们最向往的消遣活动。
不知不觉间,孙夫人渐渐沉睡过去。
睡梦中,孙夫人仿佛又看到了幼子满脸鲜血地站在自己面前。
她只觉心口闷痛,呼吸急促,浑身冷汗淋漓。
孙夫人似乎知道自己在做梦,极力想要挣脱出来。
可无论她如何挣扎,依旧梦魇缠身。
忽然间,似有清凉之意从太阳穴处进入头部,孙夫人霍然睁开了双眼。
她大口喘着气,依旧心有余悸。
平静下来后,孙夫人想要抬手拭去头上的冷汗,却发现身子已经动弹不得了。
她心下大惊,想要张口呼叫守夜的丫鬟,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时候的孙夫人,惊慌之下还以为自己仍在睡梦中。
可她已经渐渐适应了屋内的昏暗,赫然发现自己床前正端坐着一个黑乎乎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