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如此悲伤的顾衍，连慧心里暗自叹息。
早知他可能难以承受，却未想到他会是如此激烈的反应。
可自己若不说，他就不会知道吗？
不会的。
他会被人慢慢告知“真相”，比自己告诉他的还要惨烈。
他会慢慢积累起刻骨的仇恨，而仇恨的目标就是自己。
想要狡辩自己不是连慧？
没用的，顾衍太敏锐了，知道得又太多，狡辩只是自取其辱。
连慧想要宽慰顾衍几句，可此时此刻，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样的痛，唯有时间才能治愈。
何况她根本就不擅长安慰人。
连慧有一肚子话想要询问顾衍，可他这个样子，实在难以开口。
她只得默坐在一边，等着顾衍慢慢平复。
连慧想不明白，八卦营的人究竟是怎么知道自己还活在人世的。
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就在京城，且屡屡与他们作对的。
从顾衍的话中听出，他不仅知道自己是杨惠，还知道自己是连慧。
无痕和鹰隼以及他们的主子是否也都知情？
还有八卦营的人为何要如此不遗余力地寻找自己。
这些事情不弄清楚，连慧寝食难安。
一时间，屋里两人，一个沉浸在悲痛中难以自拔，一个陷入自己的心事里，反复思量筹谋。
不知过了多久，连慧都差点忘了身在何处，耳边忽然响起顾衍嘶哑的声音。
“抱歉，姑娘别见怪。”一句抱歉含义太多，许多话顾衍难以说出口。
“啊？哦，你还好吧？”连慧并不在意。
简短的问候，有些敷衍，似乎刚才还在走神。
顾衍却觉得庆幸，他巴不得对方没见到自己适才的不堪。
“顾大人是否需要回去歇息？”
顾衍已从适才难以抑制的悲伤中缓过劲来。
这样的结果早已预料，他还不至于就此彻底沉沦。
他也有一肚子话想要问。
譬如说那个杀手驯养密地在哪，那是个怎样的地方。
她是怎么逃离八卦营，又为何成了杨姑娘的。
她心里还藏着多少八卦营的秘密。
她又是如何从一个傻女变成如今这番模样的。
可百味居却不是能安静长谈的地方。
眼前这位会约他来百味居见面，顾衍初听时很是诧异。
可他很快明白了连慧的用意，她听从了谢怀玉的建议，要与自己合作了。
若无意外，自己来百味居的消息很快会传入有心人耳中。
过不了多久，可能就会有人找上自己。
“让姑娘见笑了，我无碍。姑娘可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顾衍相信她应该也有许多事情想从自己身上得到答案。
“你信了我说的话吗？”连慧觉得这一点很重要。
顾衍轻轻点头，却十分坚定地说道：“信。”
短短时间里，顾衍已经理清了许多事情。
那封明显来自八卦营的信笺，本就不怀好意。
见到连慧之前，顾衍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对自己已经知道她几重身份一事毫不奇怪。
甚至她已经知道自己收到过那样一封信。
这样一个人，要杀自己易如反掌，根本无需担心自己的报复。
可万般谨慎、从不在人前现身的她还是如约来了。
不求原谅，只说事实，却在有意无意间表达对自己的善意。
就如当初她用毒药控制赵同和方简来到自己身边一样。
而最终让顾衍相信连慧的是她最后说的那句话。
小弟自小顽劣，喜好舞刀弄枪，常闹得家中鸡飞狗跳。
父母常被他搅得头昏脑涨，气急之时拿起荆条便追着满院子抽打。
每当这样的时候，小弟便会跑到他身边，躲在他身后，嘴中大叫：“大哥，救我。”
他为小弟拦下了无数次父母的责罚，可在小弟生死攸关之时，再也找不到自己庇护，自己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帮他挡下无情的刀剑。
而眼前这个女子，却因为小弟而遭受过无情的酷刑。
以此女的孤傲，那番话不可能是她随便编造出来，博取自己的同情和原谅的。
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一个同样遭受迫害的人。
顾衍从袖中掏出一张信笺递给连慧。
匆匆扫了一眼，连慧心下了然。
“我该称呼你杨姑娘还是连姑娘？”顾衍温声询问，嗓音依旧嘶哑。
“一个称呼而已，顾大人随意，只希望顾大人为我保密。”
顾衍点头答应，他总算明白这位神秘的传信人为何从不在人前露面了。
原来她还有着那样一重不能见天日的身份。
“不知除了这封信，顾大人是怎么知道我身世的。”
这是在问他年前在和八卦营的人接触时，究竟从那些人嘴里知道了些什么。
顾衍在连慧身上扫了几眼：“不知顾某可否看看姑娘常用的兵刃？”
连慧听得一愣，却没有犹豫，弯腰从短靴里抽出暗影，递给顾衍。
顾衍伸手接过，缓缓将匕首拔出，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果然！
比起画像上看到的更加锋利华贵。
“姑娘这匕首从何而来？”
连慧在顾衍接过暗影仔细端详时，便隐约察觉了不妙。
一个常年握着笔杆子的人，不可能对兵刃感兴趣。
她坦然回道：“西戎。”
“西戎？怎么会是西戎？这不是八卦营的镇派之宝吗？”顾衍吃惊不已，她居然去过西戎。
连慧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她忽然明白那些人为何要找自己了。
他们要找的恐怕不是自己这个人，而是这把匕首。
在连阳镇郊外那一战中，鹰隼是见过她使用暗影的。
可这把匕首和八卦营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连慧忽然觉得事态严重起来，一时却理不清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这是我两年前从西戎一位贵族手中抢过来的，与八卦营毫无关系。”连慧丝毫不觉得羞愧，坦言相告。
顾衍愕然。
两年前，她不过十二岁，就已经如此恣意张扬了吗？
想来那几个杨家兄弟没少出力吧。
“姑娘说错了，怎会毫无关系。前朝势力与西戎人早有勾结，这匕首可能就是他们之间的信物。”
“他们在找寻这把匕首？”连慧还想确认一遍。
“正是，不知姑娘可知道那西戎贵族的身份。”
连慧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当初只以为是个普通贵族，前呼后拥带着不少随从，非富即贵。
言语不通，想偷听都做不到，他们筹谋了几天，才想到办法对那人下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