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离瓜州大营十里处时,钱杰收到探子来报,便提前带人迎出来了。
眉宇间还带着一股志得意满,想来这几日过得很顺利。
“你们这几日肯定都乏了,回营后先用饭吧”,钱杰笑着招呼道。
“行,魏叔用饭了吗?”张平安侧头问。
钱杰摇摇头:“还没呢,前日不是下了雨吗,这两日又咳严重了,我已经让大夫重新改了药方,每日按时煎药服药,但是效果不大。”
听到这话,张平安蹙了蹙眉,他其实老早就怀疑魏乘风得的就是肺癌。
而且情况已经很严重了。
再不找名医对症治疗,恐怕时日无多,但是剪秋才刚出发,等过来。估计黄花菜都要凉了。
肯定赶不及。
“这样,待会儿把饭端过去,我和魏叔一起吃,正好顺便聊聊,咱们快刀斩乱麻,尽快把事情落定,皇上还等着咱们回信呢”。
“好”,钱杰没多问,吩咐了随从待会儿送饭过去。
张平安到了营中,稍微洗漱后,便去了软禁魏乘风的帐篷。
如钱杰所说,就这么几日功夫,下了一场春雨后,魏乘风的病又变严重了,满帐篷药味。
好在通风及时,味道不算难闻。
“平安,你来了”,魏乘风靠在榻上,手里正握着一本书在看。
看到张平安进来,依然神色未变,就像看到了一个经常见面的子侄一样自然,稍稍将身子坐正了。
张平安心里其实是有很多话想问,很多话想说的,但谁先开了口,就好像谁先失了先机一样。
两个人暗中较劲,谁都没主动提起。
张平安扫了一眼刚才魏乘风看的书籍封面,是一本地理游记,不由笑道:“原来魏叔还喜欢看这种山川游记,我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也很喜欢看,他那收集了不少,我跟着看了一些,确实很有意思,对于这些能亲自走遍大江南北的旅者,我也打心里佩服。”
“是啊,我这一辈子都困于西北一隅,甚少能静下心来慢慢品味游历其他各地的景色,心里颇为遗憾,便只能通过读此类书,纸上想象了,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到处走走吧”,魏乘风捋着长须笑着回道。
又伸手指了指放在旁边的外裳:“扶我下去走走吧,帮我把外裳拿过来一下。”
“好”,张平安帮忙将人扶起来,又将衣裳披好,扶着魏乘风下榻。
两人一起坐到桌边。
良久后,张平安才开口:“魏叔,放手吧,现在还不算太晚,虽然没了兵权,但起码能落个善终,包括你手底下的十三子,他们只要愿意以后隐姓埋名过日子,我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否则,他们的所作所为够砍几次脑袋了,这你是知道的。”
“从发现钱杰手底下有一等一的大内高手时,我就知道我没有选择了,后面发生的事情也逐一验证了我的猜想,我一直在等你开口”,魏乘风放下茶杯温声道。
虽然不知道玉门关发生了什么,但看张平安的样子,他就知道大势已去。
“所以,你是同意配合我卸任瓜州铁骑主帅一职了?”
“不错”,魏乘风点点头,“刚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有点不甘心,但是这两日我想通了很多事情,我不能这么自私,为了一份兵权而让底下的人跟着我去拼命,天下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百姓们盼望着太平,将士们也盼着,他们都不希望再打仗了”。
“但是,我也不是无条件配合的。”
“魏叔,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答应”,张平安的神色也十分郑重。
“第一,我要我手底下的十三位义子都能自由安全的活着,我这一放手,估计就是挂个虚名去京里做个宅家翁,我反正年纪大了也无所谓,但是他们都还年轻,不能就这样跟我一起耗在京中。”
“第二,你答应我,不能暴露十三的身世,陛下知道后定然是容不下他的。”
“第三,就是我手底下的其他将领,到了年纪的,你就让他们解甲归田吧,给他们安排一个好去处,让他们能够颐养天年,别的,我也不奢求了!”
话语中都是对手下人的担忧和安排。
想到魏存孝,张平安有些伤感,“别的都可以答应你,虽然有些为难,只是第一点可能做不到了。”
“怎么?谁出事了?”魏乘风很敏锐。
“魏存孝魏将军已经战死沙场了,还有赵仁之赵大人,他们一起出的事”,张平安低声回道。
“他……”,魏乘风怔然了片刻,才颓然的点点头:“那就保住其他人。”
“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今日就写奏报!”张平安承诺着。
得知了魏存孝的死讯,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魏乘风连饭都没吃,便挥了挥手催张平安:“行了,你也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此行不辱使命,将来在京中我们说不定还会有再见的一日,届时……唉,算了,你走吧!”
话语说一半是最让人不上不下的。
张平安疑惑的看过去,魏乘风却只是唏嘘一笑,“你自己也好自为之,自古名臣良将能得善终的少。”
张平安只将这话当做劝诫,拱手道谢:“多谢提醒,我会记在心里的”。
出了帐篷后,张平安转身便去了钱杰那里。
“怎么样?谈拢了?”钱杰嘴里还塞着包子,来了西北半年,他也没从前那么讲究了。
“谈拢了,我等下就写奏报”,张平安回道。
钱杰瞟了一眼:“那看你怎么还是有些不高兴,这不是喜事一桩吗?等回京之后这枢密使一职必然是非你莫属的”。
“只是心里有些不得劲罢了,其实这盘棋局皇上早就安排好每个棋子的位置,我们只是执行者,真的完成以后,好像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可能是我矫情了吧”,张平安笑了笑淡淡说道。
钱杰吃完包子擦了擦手,少见的用正儿八经的语气说话,“你能明白这个很好啊,我爹说每明白一次自己只是一个棋子,那么才会越谨守本分,不会被情感控制,以后也才会走得越稳当,这是个锤炼自己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