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张平安如何想,开弓没有回头箭,胡人兵马不会轻易退兵,而大周天子,也不会放弃这次的计划。
等张平安回到城楼上的时候,赵仁之已经收拾好了弓箭兵器,准备和魏存孝一起下去。
稍后他们会一起出城退敌。
魏存孝还是那副傻大个的样子,身上颇有几分张平安大姐夫身上的影子,但比大姐夫可精多了。
俩人边走他还在边对赵仁之道谢,话中充满豪气和感激,仿佛下一刻就要结拜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们小心!”张平安意有所指的叮嘱道。
俩人都好像全没听出张平安话里的意思,笑着道谢后便告辞离开了。
拐弯的时候赵仁之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和张平安目光对上,眼中带着一股胸有成竹的自信。
张平安愣了愣,看着赵仁之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突然心有所感,这么笃定,难道是他有什么后招不成?
但是按理说他作为西巡大臣,可以不用亲自参与战事的,现在表现得这么积极,难道魏存孝就真的没有怀疑过?
张平安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又或者在盼望着什么。
心里难得有些心绪不宁。
不久后,魏存仁忙完过来了,他帮忙处理好杂事后,才腾出手来。
虽然不跟着一起上战场,但上城楼和张平安一起督战,鼓舞士气是必须要做的。
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他们刚才已经退了,士气有些低落,这次不可再退,否则战事就拖长了。
想到这里,魏存仁同样意味深长的看了张平安一眼。
又微微侧头看向瓜州军营的方向,眼中同样有丝笃定。
丑时刚过,鼓声响起,玉门关再次打开。
赵仁之和魏存孝穿着铠甲,骑着马,一马当先的执着长戟便往对面冲去。
对面胡人对汉人军队很了解,看服饰就能大概猜出是什么级别,很快便也派出将领迎战。
夜色太浓,即使站在城楼上也只能看个大概,看不清具体的招式。
到最后双方差不多打了个平手。
然后不知何时开始,战场越来越往前推,到最后,张平安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怎么突然去那么远了”,张平安低声喃喃着,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没过多久,战场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沸腾声,远远听上去好像是自己这边生擒了一个敌方将领。
张平安和魏存仁对视一眼,脸上也都露出些喜色。
“看来这次能凯旋而归了,总算不负义父重托”,魏存仁捋了捋胡须笑着说道。
谁料,片刻后,沸腾声突然更大了,队伍也变的嘈杂起来,张平安总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呼救声。
“好像出事了!”张平安皱眉。
魏存仁同样眉头拧的死紧,回道:“我带过来的都是精锐,不应该啊!”
魏存仁说的没错,他带过来的确实都是精锐,不管是从人数上还是从战力上来讲,都不输来的这些胡人兵马。
所以最后他们并没输,胡人兵马也暂时退兵了,还生擒了一个敌方将领。
可领头的赵仁之和魏存孝却都死了。
一下子两个领头的将领都死了,这种打击对于将士们来说无疑是很大的。
张平安看到两人尸首的时候也有些不敢置信,就这么就死了?
这么容易?
他现在还记得刚刚赵仁之离开时的那个笃定的眼神,还以为最后会有什么反转。
结果俩人真的就这样死了,是当胸穿过的箭伤,一击毙命,将箭矢取出来的时候,血喷了张平安一脸。
赵仁之的眼睛都没合上,眼里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和不甘心。
恐怕他到死都没想到自己会折在这个地方吧!
张平安轻叹口气帮他把眼睛合上。
魏存仁这边反复检查了魏存孝的尸身,半晌后才确认,人真的是死了,他的二弟以后再也不能和兄弟们说笑打闹了。
“二弟,你不是说算命的说你还要活到一百岁的吗?!啊?”
他有些接受不了这个结果,神色呆怔。
虽然征战沙场死亡是常事,可这次不一样,他以为二弟能应付的来的,终究还是他太过盲目自信了。
“逝者已矣,节哀!”张平安半蹲下身拍了拍魏存仁的肩膀。
随后唤了另外几名副将过来说当时的情况。
几名副将也懵着,既有些伤心难过又有些忐忑,“回禀大人,老实说,我们当时各自都在对阵杀敌,并没太注意到箭矢具体是谁射出来的,对方的弓箭手很多,人人都骑马擅射,天色又暗,很难查,也是等魏将军和赵大人摔下马来,我们才发现。”
“不错,赵大人和魏将军两人骑射功夫都是佼佼者,他们一直挨在一起,后面怎么突然两人都中箭了,我们也没看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箭矢是从敌方阵营中射出来的,这点不会有错。”另一人也随后回道。
“其实按照他们两人的功夫,避开应该是不难的,唉,也是我们失职了”,第一个回话的副将叹息着。
眼里还有几分可惜。
是啊,青年早逝,谁不可惜,本来应该是平步青云的时候。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张平安想到了被擒的那名敌方将领,说不定能是个突破口。
“你们不是生擒了一个敌方将领吗?带我过去,我要见见”。
“还有我,我也一起去”,魏存仁起身说道。
眼睛虽然红红的,布满了血丝,可是悲伤不能解决问题。
他还要先帮着义父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两位大人随我来”,副将拱手道。
随后在前面领路。
战场上的俘虏一般都是集中关押在一起的,但因为今日生擒的这人身份特殊,好歹是个将军。
因此,副将给他单独安排了一个帐篷看押。
同时,也是防止其他人和他传口信。
张平安见到人的时候其实是有些吃惊的,对方虽然胡子拉碴,穿的也不太讲究,标准的胡人打扮。
可是说话间,能听的出很有教养,和一般不通礼教的胡人完全不同。
最重要的是,汉话非常好。
张平安他们连翻译都省了。
“你真的是札达兰部的人?”张平安用充满怀疑的语气问道。
对面再次回得斩钉截铁:“是的,两位大人,我是札达兰部的谒何将军,怎么,难道我不像一名将军吗?不管你们问我几次,我都是这个回答哈哈哈!”
“谒何将军真洒脱,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被俘虏后既不自尽,又全不畏死的胡人将领呢!”张平安反讽一笑。
胡人普遍性烈,一般不会愿意被俘虏了做奴隶,很多在被俘当场就同归于尽了。
实在不幸被俘虏后,如果不自尽,就代表还想活,那么也会老实很多,沉默寡言是普遍现象。
像谒何这样嚣张洒脱的的确很少见。
“所以我才是将军,而他们,只是最低等的小兵”,谒何昂着头说道,语气很不屑。
“呵,是吗?”张平安笑了笑。
盘问了半晚上,到天色大亮的时候,他和魏存仁还是没有盘问出更多的东西,这人表现得就像一块滚刀肉。
用刑也用过,可又不敢用太重,这人身上外伤不轻,就怕一个不小心人没扛住直接嗝屁了。
见此情况,魏存仁捏了捏眉心提议道:“算了,先休息一下吧,这人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可是我们时间不多了,我总感觉没那么简单,吃饱,你把我挑选的那几个胡人兵带过来一下”,张平安沉吟片刻后转身吩咐道。
“怎么?叫他们来干什么?”魏存仁有些不解。
张平安解释道:“他们都是从小在关外长大的,对各个部落的胡人长相和语言特征多少有些了解,别的不说,肯定是比咱们强,万一有什么新的收获呢,试试也无妨!”
说完毫不避讳的直直看向自称叫谒何的胡人将军,皮笑肉不笑说道:“能把汉话说的这么好,在胡人中,绝对不多见,和那种半懂不懂的是不能相提并论的,而能接受汉话教育的胡人,多数是靠近关内的部落贵族,札达兰部远居杭爱山以北,又遗世独立,恐怕并不会特意学这个吧?我是真的很好奇,到底你们为什么要进犯玉门关!”
“呵呵,你猜?”谒何浑身都是血,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也丝毫不影响他出言调侃:“也许猜对了,我就都招了。”
“所以你承认,你没招完对吧?”
“呵呵”,谒何又笑了笑,随后强撑着半坐起来,要求:“我饿了,我要吃饭,吃肉,最好再来一壶酒,不用太好,你们大周特产的地瓜烧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