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辎重营怎么会走水?!”
也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只怕梁军攻来了......”
“梁军攻来了?”
“梁军攻来了!”
一时间梁军大营乱作一团,留守士卒纷纷开始丢盔弃甲,只管往营外奔逃。
任凭校尉们如何声嘶力竭地喝止,竟无人听从。
很快,梁军就追击到魏军埋伏地。
高季式横执马槊,听信兵奔来呼道:“禀将军,敌军已经入伏!”
“好,将士们,冲......”霎时间精骑从左侧山坳冲击而出。
“不好,有伏兵!”
梁军后侧全是轻步兵,又怎敌得住北地铁骑突袭横冲,很快就被高季式撕裂开军阵。
韩轨趁机从右路绕至梁军尾翼,阻断梁军归路。
指军战车饶弧调头,慕容绍宗立身挥动赤幡厉喝:“结阵反攻!”
阵尾步兵听到传令,立刻往两侧散出成翼,形成围堵之势,同时让出大道。
中军铁骑从后直突敌军追兵,梁军前锋这才知中计。
萧渊明眼见着前锋颓败,顿时只觉头昏眼花,急令:“鸣金收兵,鸣金收兵......”
话音未落,一骑飞报撞入中军:“元帅——敌军阻绝后路,正攻入阵中。”
真真的无路可逃,忙问亲信:“吾儿萧瑀、萧道呢?”
“两位公子皆领兵去了左翼御敌......”
此时左军早已招架不住,整个梁军只如翁中之鳖,阵脚右倾之下,乱兵争相溃逃,不少兵卒亦投入彭城外围积水之中。
寒天彻骨,战死冻死溺死者不计其数。
诸将相顾失色,纷纷开始抛戈解甲,伏地请降。
萧渊明见此情形,也知大势已去,只好命使递交降书。
斛律光等人此时已经尽数褪去梁军衣甲,汇合韩轨派出的第一波追兵,便开始往南追击。
赵伯超率残部仓皇奔至南营,却见营中早已大乱,亲卫急牵数匹良驹。见爱姬已安然鞍上,青丝未乱,心头一松,忙翻身上马:“随我速速南撤!”
奔出往南不过几里,只见溃逃的梁军士卒拥堵作一团,随即下马揪住一逃兵前襟问道:“为何在此堵塞去路?”
“禀......禀将军,前面山石堵了去路,马匹......马匹是过不去。”
赵伯超一把甩开那逃兵,心中焦灼如焚。
自己可领了数千人马,这般阵仗,若再耽搁,只怕尽数都要成为北人俘虏。
来不及多想,抱着爱姬下马,带着赵威以及亲信,牵马转入山间小道。
方绕过一处陡坡,只听轰隆隆马蹄渐近。
“不好,魏军追来了......”
斛律光一马当先,不断释箭,梁军不无应弦而倒。
拥堵的梁军此时再也等不及道路疏通,尽数弃马,纷纷跃入山涧,攀着坡壁四散。
“降者饶命,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随斛律光一声令下,无路可逃的梁军纷纷下跪求饶。
“将军!”一梁军憎恨赵伯超,随即奔到斛律光面前,指着东南方向的山道,
“小的亲眼所见,赵伯超那厮带爱妾亲卫,往断崖小道逃去了!”
“赵伯超?”先前军中议事,斛律光自然也知他是梁国谯州刺史。
“敬显,你在这里收押梁军俘虏,我带人去追。”
赵伯超那宠妾何曾受过这般颠沛之苦,一路怨着:“都怪你,偏要带妾身来这军营受苦......现在好了,吃了败仗,还的这般狼狈奔逃。”
说罢竟甩开赵伯超双手,蹲在道旁嘤嘤啜泣起来。
赵威见状怒不可遏:“那你就留在此处等死吧!父亲,我们走!”
说罢拉着父亲衣袖便往前奔。
“赵伯超?”身后传来凄厉哭喊:“你当真要丢下我?”
赵伯超方要回首,忽听得破空之声,一支牙箭已贯入美人心窝,鲜血顿时染红胸前衣襟。
“赵将军,你是逃不掉的,还是束手就擒吧。”斛律光箭镞已然对上两人。
见爱妾倒在血泊之中,赵伯超颓然瘫倒。
如今兵败又失兵,纵然南逃成功,也是难逃罪责,只好束手就擒。
此战,东魏军俘虏萧渊明帐下将帅两百余人,斩杀梁军五万众,跳水冻死者不计其数。
只有徐凤引军绕过主路得以逃脱。
羊侃驻马堰上,听闻梁军败了,早已料到这个结局,不过微微阖目。
良久,沉声命道:“传令,毁堰放舟,结阵南撤。”
高岳与慕容绍宗并肩向俘虏营行去,沿途检视战后情形。
“这一仗不仅击溃了梁军,也必挫侯景锐气,大将军期盼捷报已久,我已遣快马飞报晋阳。此战得胜全赖行台指军有方,在文书中我已详述行台功劳!”
慕容绍宗笑答:“大都督过誉了,更赖大都督坐镇,将士们效命,才能取得此胜。绍宗不敢贪功!”
略作沉吟,继续说道:“只是徐凤引军冲出了围堵南逃,若我军乘胜追击,趁梁军溃败之际围攻潼州,必可再下一城。”
高岳颔首:“好,就依行台所言。
只是彭城水患未平,水师亦需整备,我还需要留镇此地安抚军民,就让相乐等随你前往。”
此时二人遥望前方,被枷锁禁锢的梁军降将依次被驱上囚车,萧渊明身负铁铐,正被押解至一辆马车前。
段韶快步来到高岳身侧,遥指道:“那便是梁主的侄儿萧渊明,也是此次梁军主帅......据说昨夜还是喝得酩酊大醉......”
慕容绍宗闻言轻抿一笑,前行几步,回头笑道:“梁主放着羊侃这等良将不用,却偏要任人唯亲,兵败也是情理之中。只可惜叫那羊侃给逃脱了......”
龙王庙往军营经过一段崎岖小路,斛律光遂将秦姝背起。
行了几步,突然问道:“阿姝,昨日的调虎离山之计,可是你想出来的?”
秦姝闻言,心有内疚,轻言说道:
“对不起,明月大哥,那天是我骗了你......你们走后我才想起兰京见过你的面容,就让阿贵去瞧瞧你们是否顺利入营,可阿贵却......”
斛律光微微叹了口气,掂了掂背上的人儿,声音混着脚步声:“阿姝,你要知道,两军阵前,最忌对敌仁慈。我也知道你必有缘由。只是下回若再遇这般情形,断不可再如此了。”
秦姝无话去应,放了兰京是念他从水中救起自己,可也因为放了他,险些害了斛律光,更连累了赵贵......如今阿贵生死未卜,只怕早已遭了梁军毒手。
说不清自己是否后悔,只觉得胸口闷痛,始终也是问心有愧。
张僧胤疾步如风,来到殿前,也不顾得皇帝午睡,直跪沉身:“陛下,朱异侯在文德殿,说有军情急奏。”
萧衍瞬时睁眼,起身之际不忘问道:“他可说了什么话?”
张僧胤微微摇头,随即搀扶着萧衍步入舆车。
至文德殿只见朱异跪地伏首,萧衍在宫人搀扶下刚于榻上坐下,便问:“季文,什么要紧军情,还不速速说来?”
朱异仍是伏首,悲泣开口:“回禀陛下,寒山失律!”
“什么?”萧衍急急起身,一瞬竟头昏眼花得险些跌倒,幸亏一旁张僧胤搀扶着,这才缓缓落座。
不由悲叹一声:“难道吾将重蹈晋家覆辙?”
朱异抬首:“陛下,还请保重龙体呀......”
萧衍缓气良久,又才问道:“那贞阳侯呢?可有消息?”
“贞阳侯及其二子,连同胡贵孙、赵伯超等人尽数被俘。”
“唯羊侃将军率军归来,郭凤已退守潼州。”
“那归来兵马几何?”
“不足...不足万人!”
萧衍颓然摆手,朱异见此,也只好拜礼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