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早晨七点半,昏暗的房间里面,李岩模模糊糊之间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拉开厚重的窗帘。
他张开大口,打了个哈欠,窸窸窣窣之间拉着身上的绸子睡衣,坐起了身子。
“你醒了……”
见到李岩那迷迷糊糊的模样,玉秀笑着在他的脸上掐了掐。
“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然后再睡一会儿吧!
昨天晚上你喝了不少酒,经济课的人除了吃喝之外,好像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正事儿了……”
看到玉秀似是幽怨,似是担心,李岩只是随意的晃了晃脑袋: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现在日本人收不上税,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
我估摸着,要不了多久,他们还是要重新任用我们这些人……”
李岩的眼里面带着自信的笑意,他在上海经济课“主事”这么多年,对于走私市场……还有经济课的运作状况,再是清楚不过。
甚至,就连武田云子这个名义上的一把手,也丝毫代替不了他的位置。
他深深的知道,日本人收取苛捐杂税,不过就是在饮鸩止渴罢了。
他们越是想要通过经济课的税收加强军费,上海和南京的走私生意就越是泛滥,原本对于国统区的经济封锁就越是形同虚设。
“是这样吗?”玉秀看着李岩那自信的神情,大眼睛微微眨动。
她不知道自家男人究竟有什么样的底牌,但是这几年来,李岩说出的话,几乎就没有不应验的。
这样的经历多了,也让她在某些方面,更加依赖于李岩……
这时候,敲门声传来,桂花姐在门外低声道:
“先生,太太,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知道了,这就来!”玉秀朝着门口轻声回应,把李岩的正装从衣柜里找了出来。
李岩捏着自己的制服和白衬衫,正打算琢磨着要不要睡一个回笼觉。
就听桂花姐的声音再次在卧房外响起:
“先生,隔壁的侯先生来了,他找您可能有什么重要事情。”
“哦……是吗?”李岩的眉头一挑,按理说,侯永新这个公子哥和他一样,都是喜欢和周公做朋友的懒汉。
能刺激着这家伙这么大早来找自己,说明他带来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慵懒的穿上衣服,李岩伸了个懒腰,快步出了卧室。
这时候,一身格子西装的侯永新已经在楼下的客厅里等着他了。
撩了撩自己散乱的头发,李岩顺着楼梯走下了楼,侯永新坐在客厅的餐桌旁,已经很不客气的给自己盛了一碗小米粥,吹着热气低头舔了起来。
“石头,你猜我刚刚听到了什么消息?”
“什么消息……”李岩接过桂花姐递来的蜂蜜水,有些漫不经心的看向侯永新。
嗯……这家伙上身是格子西装,但脚底下踩着的,是一对人字拖鞋。
怎么说呢,既要体面,又不讲究门面。
舔了舔嘴边的米粒,又从碟子里面夹起一小块嫩绿的黄瓜咸菜,侯永新轻哼着道:
“有人跑到石原机关的经济处,说是现在这样的方式,根本就抓不到那些走私的商人。”
“呵……然后呢!”听到这些,李岩喝着蜂蜜水的动作就是一顿。
只见侯永新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框:
“然后……哈哈,然后这个人就给日本人献策,让日本人更改收取税费的政策。
原来只是抓捕走私犯人,至于现在,就直接去挨家挨户的登记,谁家里面有不明来历的资产和工业产品,全部都要按照走私,上缴六成商品税。”
李岩能够看得出来,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侯永新已经快要笑的岔气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出身于大家族,本来就有着良好的修养,也许早就拉着李岩去找南京城最大的馆子,好好庆祝一下了。
把蜂蜜水的杯子交给桂花姐,李岩也意味深长的笑了:
“这不是作死吗,日本人难道就不知道,他们这么干……容易激起民愤?”
日本人为什么能占据华东地区,难道仅仅是因为暴力吗?
在这其中,汪季辛和汪季辛麾下的一些狗腿子,以及和新政府关联密切的地主士族,那才是他们的基本盘。
这条政令发布执行之后,谁会是最大的受害者,已经不言而喻了。
到那时候,逼得天怒人怨,大家都下不来台,日本人必然要杀一些人来祭旗的。
就像是提出剃发易服的孙之獬,还有在秦国变法的商鞅,这些人有什么好下场?
事实证明,这种引起众怒的人,势必是会遭遇众叛亲离的……
……
政保总署,四科,宋应中的办公室。
时间过去了好几天,这几天里,宋应中和陈怀玉的关系似乎密切了不少。
这样的情形,难免会被人从背后嘀嘀咕咕,但宋应中却并不怎么在意。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本来就是为了收集更多的情报,至于为此付出一点代价,那是再正常不过的。
“科长……”
就在宋应中回到办公室内,打算好好整理一下这几天的公务时,一个梳着麻花辫,穿着中山装的年轻女职员有些紧张的敲门走了进来。
“什么事情?”看到这麻花辫女职员,宋应中纳闷的抬起了头。
他这个级别,是配不上秘书的,不过虽然没有秘书的编制,却可以从下属中挑选一两个机灵的,算作联络员,负责他的联络和文书草拟工作。
只见那女职员咬着嘴唇,似乎很是为难,沉吟了几秒钟才道:
“刚刚石原机关发来消息,陆队长的人事档案已经被调任到石原机关了。
据说石原机关成立了一个新的便衣稽查大队,并且任命了陆队长担任这个稽查大队的大队长。”
说完这些话,麻花辫职员便低下了秀气的脑袋,不过她等了许久,也依然没有等到想象中宋应中发火的样子。
这时,宋应中已经摘下眼镜,熟稔的抽出一根香烟来,用牙齿咬在了嘴上。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