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照蜷缩在墙角，意识渐渐模糊。
睡梦中，他恍惚抱住了一个暖融融的火炉，熨帖得他忍不住蹭了蹭。
可渐渐的，温度越来越高，最后如岩浆般滚烫，灼得他皮肉生疼。
“唔...”
他猛地惊醒。
火焰在血脉中暴走，每跳动一次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烛照茫然地掀开衣袖，白皙的手臂布满裂痕，赤红的颜色下仿佛涌动着熔岩。
滚烫，灼热，仿佛灵魂都要被点燃融化。
“呜...”
小孩痛苦地蜷成一团，指甲深深抠进肌肤。
他看见自己的皮肤正在龟裂，有火星向外迸溅。
烛照跌跌撞撞起身，一头扎进了大雪中。
他走出了宫殿的范围，温度骤降，刺骨的寒将发丝都冻结。
体内的灼烧似乎缓解了些。
灰蒙蒙的天空下，黑衣小孩不停抓起雪往身上搓。
但没用。
热。
还是热。
他感觉自己即将被自己的火焰吞噬了。
剧烈的疼痛中，烛照突然睁大眼睛，眼中划过一丝明悟。
那些莲花有问题。
所以那时，她问他要火是为了......
帮他。
心像是被刺轻轻扎了一下，微微的刺痛。
好像误会她了。
若她真想要他的火，以她的能力，早就取走了，何必等到现在？
剧痛打断了思绪，体内的火焰愈发狂躁，仿佛从里到外的要把他烧成灰烬。
生命在飞速流逝。
烛照死死咬着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勉强清醒几分。
不能死。
他得活着，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一定不能现在就死掉。
烛照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踉跄着冲向宫殿。
风雪呼啸，压不下他急促的喘息。
他撞开了大殿的门，声音沙哑破碎：
“大人，救——”
后半句卡在喉咙里。
殿内空荡荡的，只有他的声音回荡。
王座上无人。
金眸愣了片刻，他绕过王座，跑到内殿，依旧无人。
神主不在。
烛照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
恐惧如潮水漫上心头。
烛照浑身滚烫，眼角渗出血丝，耳膜嗡嗡作响。
他毫无他法，只能强撑着最后的意识冲出宫殿，按白日乱逛时的记忆，冲进了西边的侧殿。
撞开紧闭的门后，里面还是无人。
那里面堆满了杂物，乱七八糟，五光十色，无数宝物被毫不吝惜的堆叠在一起。
因为门被粗鲁的推开，顺着力道，上方一个毛茸茸的披风掉到了小孩身上。
烛照意识模糊，他本能挥开了障碍物，扭头往东跑。
另一座宫殿稍大一些，内里门扉重重，他像是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直到——
“砰！”
最后一扇门被推开。
白玉床榻映入眼帘，银白的纱幔如雾霭轻垂。
神主倚在床边，雪白的里衣松散的穿着，墨发如瀑散落，似乎正要入睡。
见到他闯入，她眸光微动，却未开口。
巨大的求生欲让烛照忘记了对神明的恐惧。
他只觉得自己快要像蜡烛一样融化了，顾不上任何的冲到了床榻边。
五官精致妖美的小孩脸颊上爬满了猩红裂痕，金灿灿的眼睛里被水雾填满。
他声音哽咽，却坚持着没有落泪：
“大人...帮帮我......”
年幼的妖再也支撑不住，滚烫的手指紧紧攥住神主的衣袖。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烧掉您的莲花，我...我以后会赔给您的......”
火焰灼烧的痛苦让他浑身发抖，小孩望着冷漠的神主，金眸盛满了破碎的希翼。
“好疼......”
“帮帮我，大人......”
神主平静地注视着他，眼底是亘古的寂静漠然。
她将衣袖缓慢抽出，烛照看见那截原本平整如雪的衣料被他抓出褶皱，像是完美的画被揉皱了一角。
就在他以为对方不会管他时。
“手。”
清冷声音落下。
烛照呆了一瞬，接着乖乖伸出手。
神主修长的指尖搭上他的手腕，隔着衣服，微凉的温度如清泉般顺着蔓延。
烛照再次闻到了初见时那股美好的苦莲香。
体内的滚烫像是老鼠遇见了猫，顿时胡乱的蹿起来，五脏六腑仿佛被利爪撕扯，疼的小孩脸色苍白，是比地牢酷刑更甚的痛苦。
他忍不住闷哼。
神主抬眸，轻轻瞥了一眼，只说：
“吵”。
一个字就小孩连忙咬紧嘴唇，不敢再发出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里的灼热逐渐平息。
烛照缓缓松开唇，他想道谢，却没想到一启唇，一滴猩红鲜血直接顺着下巴落下。
“嗒——”
轻轻的一声。
神主纯净如冷玉的手上，沾染上一点猩红脏污，仿佛纯白雪地被朱砂染出血色。
空气瞬间凝滞。
烛照猛地瞪大眼睛，后知后觉的浮起慌乱。
他紧张的去看神主。
对方鸦黑睫毛下的淡色瞳孔正在瞧着手上的鲜红，眼底了无生气，无情无欲。
但烛照明显感受到四周的温度低了很多，他打了个寒颤。
脑子像是被锈住了，循着本能，低头，粉嫩的舌尖贴上神主白皙手背，轻轻舔了舔。
滑嫩微凉的口感，混着微薄的血腥味道，在舌尖炸开奇异的触感。
他清理干净了脏污。
等他反应过来，烛照瞬间僵住。
等等！
他在干什么！
烛照抖的更厉害了，去瞧对方的神情，就发现她正在看自己，眼眸悲喜皆无，只有令人惧怕的冰寒。
“砰！”
烛照转身就跑。
被吓跑了。
他忘了道谢，更不敢回头去看神主的反应。
寒风呼啸中，他只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身后，银白纱幔被风吹拂晃动。
冷淡尊贵的神明垂眸，面无表情的盯着手背上那片水渍。
...
烛照一口气跑出去了很远。
直到身体被冻的微微发僵才平静下心跳。
他站在茫茫雪地里，举目望去，只有茫然。
这次是真的将大人得罪了。
那么干净清透的人，被他弄脏了。
小孩无措的抿起唇角，眼中浮起淡淡的愧疚，但更多的还是畏惧。
要离开。
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离开这里。
若她要杀他，他没有一丝反抗的可能。
烛照下定了决心。
肆虐的暴雪中，黑衣小孩走了两步。
但很快又顿住。
离开后，他能去哪？
回北幽？可路途太远，他不确定他能否活着回去。
幸运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他不会再遇到第二个心软的神。
更何况，北幽如今也不一定安全。
烛照沉默的站在风雪中，小小的肩膀上很快就落了一层厚雪。
许是吞了那些莲花的缘故，他竟觉得宫殿外的温度也没那么难耐了。
虽然依旧很冷，但已经不会将他冻死。
烛照回头看了一眼在雪雾中隐隐绰绰的肃穆宫殿。
若大人想杀他，他是逃不走的。
早在他跑出来时候就会被斩杀。
但她没有。
她没想杀他。
金眸里的光像波涛里的小船，晃晃悠悠的荡。
烛照转过身，最终还是放弃了离开的想法。
但他也不敢再靠近宫殿，随便找了点枯枝堆在一起，变成原型钻了进去。
漆黑的夜空被白雪反射的光映白，软软的小黑团紧紧缩在枯叶中。
暗色中，只有眼眸里的一点金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