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福慧村风雨欲满楼之即,何晓娜照旧在金山学堂带着大家学习了《妙法西域记》,今天学习第四十三记,记录如下:
我问上师:当烦恼与嗔恨生起时,有人尝试以觉知照见自身正处于“烦恼”或“嗔怨”的状态。然而,即便能清楚觉察,烦恼与嗔怨却依然存在,该如何化解?
上师回答:当你将某种色、声、味、法定义为烦恼时,正是由于产生了这样觉知的定义,烦恼和嗔怨才随之而起。所以,若要不被嗔怨烦恼困扰,就不应将种种现象定义为嗔怨烦恼。
我问上师:是因为觉知照见了种种差别,才生起差别的觉受?还是觉受本就不受控制地生灭,所以我们才照见并定义了种种差别情绪而不能不烦恼嗔怨?
上师回答:这个问法恰似困于“鸡生蛋,蛋生鸡”的逻辑迷局,本质上源于对“能觉”与“所觉”的割裂认知。心识造作起现象,为业习所致,然这还是不改它性觉的本质,性觉必明,你把此“明”定义为烦恼,那你怎么可能不烦恼呢?烦恼与觉知的互动并非线性因果,定义即起,烦恼即现。从唯识的角度论之,一切差别觉受皆由“种子现行”而生,这种“种子”其实是业习,也就是固定思维,这样的习惯性思维,当外境缘熟时,性觉感此种种业便现起为嗔怨等习惯性定义,执此定义则表现为情绪。所以,当我们抱怨一个人时,并不是真相就是那样,而是自己的习惯思维在作祟,这并非先后关系,而是如同“灯照暗室”,灯光乍起时,黑暗与被照见的物象同时显现——黑暗非因灯光而有,却因灯光而被觉知。同样,烦恼非因觉知而起,但此觉知若被定义,则烦恼嗔恨等情绪就会相续不断。
我问上师:那就是鸡与蛋同时出现,同时消失?这我更不能明白了?
上师回答:你要执此先后,那是你自己执认它俩为“实有”了。如果它俩没“实有”呢?所谓“差别觉受”与“觉知”,皆无自性。烦恼的“实有性”不过是心识分别的虚妄构建,如同水中月,看似清晰可辨,实则了不可得。当我们执着于“烦恼先起,觉知后照”或“觉知定义,烦恼方生”的二元对立时,恰如以指撮月,徒增烦恼。禅宗以“当下直断”破除此类戏论。若在色声等相升起时,不落入“定义为烦恼”的思维定势,则不会纠缠于因果先后,而是直接安住于“能觉之性”,烦恼当下便如霞彩遇朝阳——非生又何以要灭?此即《心经》所言“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之深意。
上师继续说道:故真正的解脱,不在辨析“谁先谁后”,而在超越分别心定义一切的桎梏,了悟烦恼即菩提、觉知即空性的不二实相。当此之时,因果之问自然冰释,烦恼与觉知皆化作觉悟的助缘,成就大圆镜智的朗然观照。
在金山学堂暖黄的烛光下,盛施柔指尖摩挲着泛黄书页,率先打破沉默:“上师说不定义烦恼,可若不分辨善恶,修行岂不成了混沌一团?”她发间的银饰轻晃,映得眼底困惑愈发清晰。
何晓娜望着窗外翻涌的乌云,缓缓道:“就像暴雨将至时,有人怨天、有人躲雨,有人却能听见雨打芭蕉的韵律。定义并非消除认知,而是放下对感受的执着。”话音未落,候韵音突然起身,茶盏在案上轻响:“可烦恼如附骨之疽,明知是空,却痛得真切,该如何‘不定义’?”
魏子豪将佛珠绕腕三匝,沉声道:“上师说烦恼因‘种子现行’,莫不是说我们过往的执念,才是滋养烦恼的沃土?”金君宝却苦笑摇头:“道理都懂,可每当与人争执,怒火还是瞬间上头,哪里还记得‘能觉之性’?”
何晓娜起身推开雕花窗,裹挟着雨腥的风卷进室内:“诸位看那乌云——若将它视作‘遮蔽晴空的恶’,便生烦闷;若只观其流动变化,何尝不是自然妙相?修行不在强压情绪,而是在嗔怒乍起时,先止住‘这是烦恼’的评判。”她指尖轻点案头《妙法西域记》,烛火在字里行间跳跃,“就像金帝师西行,若执着于风沙困苦,又怎能写成这部传世之作?”
盛施柔若有所思:“所以‘烦恼即菩提’,不是美化痛苦,而是让我们在觉知中照见执念,对吗?”何晓娜含笑颔首,远处闷雷滚过天际,却惊不散学堂渐渐沉静的气息。
侯韵音垂眸摩挲着衣襟,半晌才开口:\"可若连烦恼都不定义,那该如何分辨自己是否在修行正道?难道任情绪肆意流淌就是觉悟?\"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虑,仿佛在迷雾中寻找方向的旅人。
何晓娜从书架上取下一尊小巧的观音像,轻轻擦拭着表面:\"修行不是在黑白之间划界限,而是破除二元对立的桎梏。就像这尊像,若执着于'泥胎'或'圣像'的定义,反而看不到它承载的慈悲愿力。当我们不再用'好与坏''对与错'割裂心境,才能窥见烦恼背后隐藏的智慧。\"
魏子豪忽然想起什么,掏出怀中一本边角磨损的笔记本:\"我曾记录每日烦恼,发现九成烦恼都源于对他人言行的预设。比如金师兄前日迟到,我下意识就觉得他散漫,这种'定义'瞬间点燃了嗔火。\"他望向金君宝,后者赧然挠头。
\"正是如此!\"何晓娜眼中闪过赞许,\"就像《心经》所言'无无明,亦无无明尽',当我们不再用'无明'标签困住自己,反而能在烦恼生起的刹那,照见心识运作的轨迹。\"她转身在白板上画了个圆,\"这就像圆周运动,执着起点终点便陷入循环,若观其流转本质,自会发现本无来去。\"
金君宝突然拍案而起:\"我懂了!上次与山下商贩起争执,若当时能放下'他故意刁难我'的定义,或许就能像观察戏台上的角色般,看着情绪生灭而不被卷入!\"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学堂里回响,惊飞了檐下避雨的麻雀。
盛施柔翻开抄经本,指着某处批注道:\"这里记载金帝师在沙漠断水时,将干渴之苦观作'四大假合'的无常相。原来不是要消灭痛苦,而是改变与痛苦相处的方式。\"她抬头时,窗外的乌云不知何时裂开缝隙,一缕阳光斜斜照在经书上,将字句染成金色。
何晓娜合起书本,目光扫过众人:\"这几天吴兴国福慧村战事欲起,我心亦有波澜,皆是觉悟的契机。就像莲花生于淤泥,允许一切自然呈现,种种波澜若能化作反观自心的明镜,便是最珍贵的修行道场。\"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已砸在青瓦上,却掩不住学堂内此起彼伏的恍然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