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上泉镇次日晚间,孔盛东和孙悦云一起吃过晚饭,两人在房檐下闲坐着,孔盛东见孙悦云的神色有些古怪,问道:“你今日是不是有什么话说?”
孙悦云先低声“嗯”了一声,见后院里只有他们二人在,周渝和沙冬蝶都识趣地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孙悦云这才说道:“登云的伤养了快一年,总不见好,稍微好一点,他自己就忍不住想活动筋骨,往往习武几日后,不是这里拉扯受伤,就是那里老伤复发,总不见好,他媳妇为此特别担心,想让我出面劝劝登云,让他以后就在善堂,不要动再出去搏杀的心,否则他的伤永远难好。”
孔盛东也知道孙登云已经连着两次因为心急,伤势未痊愈就忙着操练武艺,结果腹部和后背的老伤伤口连着撕裂两次,难以愈合。穆有粱虽然也严令孙登云好好养伤,但是孙登云就是耐不住养伤的寂寞。为此穆有粱也很头疼,听穆有粱说孙登云的伤必须静养一两年才能恢复,对于从小习武的孙登云来说,静养两年确实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因为武艺练到他那种程度,习武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不让他动弹比杀了他还难受。
孔盛东本想顺着自己的想法回答孙悦云,但见孙悦云欲言又止的样子,这才明白孙悦云的意思不仅于此,“你是想说什么啊?尽管说吧!怎么吞吞吐吐的,这可不像你的性格啊!”
“唉......这不是想替登云夫妻向你求个情面,以后就让登云在善堂教教弟子算了,不要让他再出来,不这样,登云的心不死,怎么能安心养好伤?”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啊!其实原本穆兄也是这个打算,只是没有明说!阿丙死后,善堂一直没个合适的人教徒弟。”
“必须明说一下,断了登云的心思,登云见冯满、冯虎、穆风在外面办事,心里急啊,可是他已经为了双宁营伤成这样......我真不想让他再出去冒险,我听说契丹人一直对登云很关注,因为当年云州保卫战时冯英和登云杀的契丹军兵数量太多,契丹军至今暗中对登云一直有悬赏令。我们夫妻一场,孙家如今只剩下登云这颗病怏怏的独苗,算我恳求你,不要再派他出去,行吗?”
多年来孙悦云几乎从未干涉过云盛堂和双宁营的事情,心中再不放心也只是自己在家中诵经祈福,这两年孔聪在外奔波,孙悦云也从未给孔聪说过话,今日却为了孙登云,有生以来第一次向孔盛东求情。
“看你这话说的多见外!你的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不就是怕孙家断了香火吗?行,这事我一定照你说的办,等下次去善堂,请穆兄把这事定下来,断了登云的心思,让他在善堂好好养好伤。”
孙悦云如释重负地叹口气,说道:“你也知道,你的事我素来不过问,只盼着你能平平安安多活几年,和你这些年我算是想清楚了,只要你活着就不会让我吃苦受罪。这些年虽然总在担惊受怕,但是即使在最难的灾荒年月,你也没饿过我和孔聪一顿,这已经大不易,不能再奢求什么。和你我同龄上下的人,我自己数数已经没剩下几个,我们都该珍惜活着的日子。”
“悦云,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如今剩下的亲人只有你和孔聪,能让你们受苦吗?唉.......云州被契丹军攻破后,双宁营损失惨重,云盛堂生意也随着一落千丈,根本没法和过去相比,我这心里多少有点消沉,可能冷落了你和孔聪,你不怨恨我吧?”
“哎呀......你这是什么话!?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心思,老少战死千余口子,连穆大哥都被打击成那副模样,要我看你比他心里硬,苦撑着又把云盛堂的生意做了起来。这个节骨眼上,我还能有什么怨恨?要怨恨只能怨恨晋国的皇帝和契丹国的皇帝,他们都不是好人,不把我们云州的百姓当臣民看待,一个随便送给别人,一个就想着压榨百姓,大凡契丹军仁慈一点,云州和朔州哪会死那么多人?应州和顺州的百姓又怎么会跑?前几日我和董傜聊起来,如果不是双宁营和南边那条能逃走的山道,契丹军会放过上泉镇的百姓?如果不是故土难离,我真想也逃到南边去,省得在云州和契丹人周旋,万一有个好歹又要死人。”
孙悦云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情绪也带的有些起伏,孔盛东示意她喝杯茶,稍安勿躁。他自己起身在院里踱了一圈,说道:“孙家人丁本来和冯家一样多,可是二哥早早战死,没留下成数的子嗣;大哥没儿子,也已经逝去,剩下登云我怎么也得保护一下,悦云你放心,这件事我答应你!”
孙悦云欣慰地笑笑,笑容间依稀能看到年轻时的影子。她起身给孔盛东端过去一杯茶,说道:“还有件事,我没经过你的同意,私下做主办的,今日也一并和你说一声。”
“哦?什么事?”
“双梁村西面的老孙家有个儿子,叫孙二郎,就是和你去云州那名校尉,他爹原来帮着照看坟地那个。他家和我家算是远亲,我认了他当侄子,说和着让冬蝶嫁给他。这样一来他也算是咱们家的人,跟在你身边也能尽点心。”
“有这事?难怪啊!上次去云州我就发现这个孙二郎不错,做事谨慎,对我也恭敬。原来这是把我当成家里长辈对待啊!悦云,你这是怕我身边没有得力的人,这才认下他吧?”
“也不算!主要我看他人不错,冬蝶原本死活不愿意嫁人,唯独看他还行,我就伸手推了一把!”
“好,这事也由你做主!你觉得合适就行!”
孙悦云再次笑笑说道:“剩下就是孔聪的事!他比你有福气,从小没受什么罪,媳妇听话,两个孩子也都好,只是和你见面少,以后你多和孩子们见见面,不要太生疏......不要把心思都放在生意上,只关心什么安重荣、刘知远、郭威......”
孔盛东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忙制止孙悦云,“你啊!这是干什么?着急把事情都安顿好干什么?”
孙悦云一下被孔盛东点破,脸上神色一动,说道:“早点说清楚好,我怕哪天想说却没有机会再说!”
“唉......你呀!别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