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昭仪觑着皇上的神色,末了轻声补了一句:“于嬷嬷送去时,瑾嫔当初还特意让嬷嬷传话,说很喜欢。臣妾这些日子才回宫,皇上...不曾见过瑾嫔戴这枚簪子?”
皇上目光落在案头梅枝上,面上再看不出什么表情,“朕连日理政,倒是有段日子没去粹玉堂了。”
他转向于嬷嬷:“她当真说喜欢?”
于嬷嬷连忙跪下:“回皇上,瑾嫔娘娘确实说过这话,当时纯妃娘娘也在。”
“景明,回福宁殿。”
外间候着的景明闻声捧着大氅进来,全然不知殿内发生过何事。
庆昭仪起身相送,却听皇上道:“外面风高雪急,你的身子弱,不必送了。”
于嬷嬷示意琥珀跟上,自己却转去茶水房捧出一束包裹好的梅枝,恭声道:“皇上,奴婢多采了几枝,让景内官带回去插瓶也好。”
皇上驻足回望,“嬷嬷有心了,这几枝梅花有形,梅势极好,正合放在御案上观赏。”
景明俯身从于嬷嬷手中接过,口中道:“嬷嬷莫要忘了梅花饼,皇上先前还念叨过呢。”
皇上看了眼景明,神色稍缓,“是有年头没尝过了,嬷嬷多做些,给慈宁宫也送一份。”
于嬷嬷喜道:“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目送皇上离开昭庆殿殿门,琥珀冷声道:“娘娘叫您过去回话,嬷嬷可别只顾着做饼耽搁了。”
说罢,琥珀转身折回后殿。
于嬷嬷望着灵粹宫方向,在檐下静静站了一会儿才回去听命。
“嬷嬷倒是与本宫那好姐姐一样,惯会讨好皇上。”庆昭仪斜倚在软枕上,嗤道。
于嬷嬷连忙跪在地上,“奴婢也是为着娘娘打算,皇上念着大小姐的情分,自然也会厚待娘娘。下着这般大雪也来探望娘娘,想来不久娘娘就能恢复妃位了。”
庆昭仪听了这话面上露出一丝喜色:“快别跪着了,皇上都念叨着嬷嬷年纪大了,往后只管顾着小厨房,旁的差事就让底下的人做。”
“奴婢多谢娘娘体恤。”于嬷嬷撑着地起身。
“琥珀,去叫裴御女过来。”
这些日子有太后时常派人过来,加上皇上也来过两回,因此庆昭仪虽在禁足,倒也没有禁旁的嫔妃过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
裴御女随琥珀进殿,她早已从琥珀口中得知事情始末,一进来便笑着奉承道:娘娘这步棋走得妙极。妾身原便说过,瑾嫔得了簪子,戴与不戴都讨不了好去。”
琥珀不解道:“裴御女这话怎么说?瑾嫔若用了大小姐的旧物,皇上自然要恼,可若是不戴,又能有什么错处?”
裴御女在绣墩上坐定,轻声解释:“先前听国公夫人和娘娘提过,这枚簪子是皇上送大小姐的笄礼,必然是经过一番精挑细选,意义非同一般。瑾嫔若是束之高阁,对皇上珍视之物弃如敝履,皇上自然会不喜。”
“可若照这么说,娘娘将大小姐的遗物随意送给旁人,岂不是更不妥当。”
裴御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琥珀姑娘有所不知,若是送给旁人确有不妥,送给瑾嫔却没事。”
庆昭仪冷哼一声,“皇上能为她更籍赐瑾字为封号,可见是有几分真心。本宫将姐姐旧物送给她,也是抬举她了。”
......
庆昭仪和裴御女好一番谋划,以为借着那支梅花珍珠簪,终于在皇上心头撬开了一道缝隙。
而此时的孟姝不仅浑然未觉,甚至还与纯妃在粹玉堂围炉而坐,大快朵颐。
暖锅里的高汤咕嘟作响,乳白的汤面上翻滚着金黄的油星,蒸腾的热气将雕花窗棂都蒙上了一层薄雾。
绿柳侍立左侧,专挑孟姝喜欢的冬笋尖往汤里丢。梦竹也不甘示弱,瞅准了桌上那盘片的薄薄的黄羊肉,见纯妃跟前的碟子空了,便夹一筷子丢到锅里煮。
两人你来我往,全然忘了简止说过不止一次,‘凡食之道,五味调和必忌于杂’的养生之道。
纯妃面前摆着一碟红艳艳的辣酱,她正兴致勃勃地尝试着新吃法,便是将煮好的羊肉在辣酱里滚上一圈,直吃得两颊泛红,鼻尖都沁出细汗。
孟姝瞧着有趣,掩唇轻笑:“婉儿这‘红炉点雪’的吃法倒有趣儿。”
纯妃辣得直吸气,却还笑道:“你们不懂,这辣劲儿配上羊肉的鲜,就像......”话未说完,又被辣得连灌了两口乳茶。
绿柳和梦竹对视一眼,一个忙着递帕子,一个赶紧撤了那碟辣酱。
孟姝忽然搁下筷子,若有所思道:“这辣酱倒是个好东西,冰天雪地里用上一些,浑身都能暖起来。大小姐和宋都尉远在西北边关驻守,不如让商行多送些过去。”
纯妃闻言眼睛一亮,想了想道:“大姐姐最是畏寒,这主意极好!回头我就让母亲多备些,连方子一并送去。边关苦寒,将士们若能常备此物......”
两姐妹越说越起劲,孟姝甚至开始盘算着如何让冬瓜改良配方,将其纳入军粮之中。正说到关键处,蕊珠和小年子匆匆进来。
“娘娘,” 蕊珠福了福身,“皇上离开昭庆殿不久,裴御女就被庆嫔娘娘召过去了。”
小年子补充道:“奴婢特意在昭庆殿外守着,见圣驾原是要往灵粹宫方向来的,行至半途却突然转道回了福宁殿。”
孟姝与纯妃对视一眼,方才说笑的神色渐渐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