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肯用臣妾凤鸣宫的午膳,却愿意吃一个罪女拿来的东西么?”
晏后忽然一改方才的温柔,神色不再殷勤讨好。
而是冷淡了下来。
何霜影站在皇帝身边,看到晏后投过来的鄙夷目光,只觉欢喜。
怎么,皇后娘娘,装不下去了吗?
你明明是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人,连我的姑母太后都不放在眼里。自从封后,却总是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蛊惑君王。
终于也有你受不了的时候了!
你装不下去了,好日子,便也快要到头了。
何霜影毫不畏惧和晏后对视,语气却怯生生地说:“皇后娘娘,您为何要责问陛下……是您在这里摆威风惹了陛下不悦,和妾身什么相干,又和午膳什么相干?”
皇帝再次斥她:“不得胡言!”
“是,陛下,妾身失言,妾身知错。”
何霜影立刻委屈巴巴福身认错。
用弱小可怜,反衬晏后的高华风仪。
晏后深吸一口气,重新放软了语气,神色却还是有些淡。
劝道:“陛下,请别和臣妾怄气,龙体要紧。还是到偏厅来用膳吧,臣妾这里的东西,比膳房做得精细,臣妾来服侍您可好?这个何氏,已经被废了位份,在宫中身份不尴不尬,让她服侍您用膳于理不合啊。”
不尴不尬这四个字,让皇帝眉头微抬。
是他废了何氏,但没让其进烟云宫,也没回辛者库的。
若是何氏身份尴尬,也是他给的。
晏后这是在暗讽谁?
皇帝淡笑:“皇后不是在等结果,调查冷宫一事么?你是朕封的皇后,朕陪你一起等。”
他不去偏厅用膳,直接示意何霜影就地服侍他。
殿上嫔妃此时都感觉到了帝后之间明显的气氛涌动,颇为坐立不安。
皇帝就在这古怪的气氛中,喝了两口何霜影一双素手端来的汤,吃了两口菜,又用了半块米糕。
“陛下,再尝尝这个。”
何霜影每一个动作都优美柔和到不行,专心致志服侍着。
她越是专心,就越衬得满殿嫔妃和晏后处境难堪。
晏后没有再落座,一直站在那里。
而嫔妃们,如坐针毡。
最心大的德妃都不敢乱说话了。
凤鸣殿上的气氛,古怪又沉闷。
皇帝就在这样的气氛里,慢慢用着午膳,然后忽然间,慢慢地,倒在了铺着明黄色软垫的金凤展翅椅上。
“咦,陛下,您怎么吃着吃着就睡了,困成这样子么?昨晚批折子是不是到很晚……”
何霜影端着汤碗,很是关切地念叨。
旁边曹滨在愣了一瞬之后,快步抢上,一膀子将她撞开。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曹滨失措的呼唤让满殿嫔妃惊讶。
大家纷纷站起来,惊疑围上。
皇帝软绵绵卧在宽大的凤椅上,任曹滨怎么呼唤,或者触碰,都没有反应。
曹滨心惊胆战试了试他的鼻息,松口气。
“传太医!快去请太医!陛下昏迷了!”
尖锐的喊声,一层层传出去。
没过多久,满宫廷的人都知道,皇帝吃了何霜影进献的午膳,忽然昏倒,人事不省。
太医院文院判领衔,一群医官匆匆赶来,每人都跑得满头大汗。
没有在场的嫔妃们也陆续从各处赶到凤鸣宫。
连幽居养病,轻易不露面的和庆贵妃都闻讯赶来了。
皇帝被抬进了内殿,由太医们仔细救治。
后妃们等在外殿,挨挨挤挤,忐忑不安。
“这是怎么了,这样多的人?”
在后殿“休息”的绯晚,这时候施施然走了过来,一脸困惑,曼声发问。
当得知是皇帝晕倒了,她立刻身子晃了晃,扶住额头,险些也跟着昏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陛下怎么会昏倒呢?”
她很急,晏后也很急。
过来搀扶住她,轻声劝慰,“妹妹别着急,你身子也不好,千万不可伤肝动火。是何氏给陛下吃了不妥当的东西,本宫已经将她送到宫正司去了,太医说陛下过一会就会醒,妹妹你先坐下歇歇。”
“何氏,又是她?!”
绯晚不由一脸惊愕。
半晌之后,思忖着说道:“上次给大公主的衣服,牵连她,她不认。我也以为她只是凑巧被那绣娘利用。可是这回……竟然是她亲手送了不妥当的东西到陛下口中吗?难道……”
嫔妃中有人说话了。
“叛国贼的后代,能是什么好东西!她必定是恨朝廷处死了她的家人,还让她进辛者库,所以处心积虑狐媚惑主,接近陛下试图谋害!”
“是啊是啊,她一定是要报仇呢,不然为什么不害宫中其他人,只害陛下、皇后和大公主!”
“对,她要毁了帝后,毁了皇家血脉!”
“严查她!说不定,她也跟着何家人参与了叛国,受了敌国指使,谋害陛下!”
嫔妃们一时议论起来,人人都很激动。
本来何霜影就不得人心,不少人等着看她下场。这回她竟然把皇帝弄倒了,谁还能饶她。
要知道,万一皇帝有个三长两短,在场众人全都要变成明日黄花。
满宫里能封太妃太嫔的才几个,剩下的多半都要进屋舍窄小的鹤龄院去安养,或许还有人会去皇台寺孤老终身。
所以对大部分人来说,皇帝再不好,也是活着比较好啊!
有人跟晏后提议,对何霜影动刑,以彻查真相,免得她真是奸细,未来再像前太后一样酿成大祸。
“未得陛下命令,何氏不可动。但,诸位姐妹说得有理,宫中彻查奸细,刻不容缓。何氏若非奸细,必定有其他人对陛下动手,而何氏若是奸细,她在宫中的同党必须被铲除!”
晏后一声令下,宫中开始大规模彻查奸细。
在皇帝刚昏迷的时候,宫中所有的宫门就被封锁了,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此时,便开始了瓮中捉鳖。
功夫不负有心人。
皇帝人还没醒,不过一个时辰左右,一条条清晰的线索就被查出来。一个又一个疑似奸细的人,被送到了宫正司看管和审问。
绯晚和晏后默默对视一眼。
绯晚心想:暗查了许久,今日,终于要收网了。
这些迅速浮出水面的奸细线索,可都是她事先安排好,专等人发现的。
晏后暗道:这回,一箭三雕。一则,陛下龙体更欠佳,近期都不需要召幸嫔妃了。二则,又收拾何霜影一回,解解气。三则,借机清算宫中奸细,很好。
不枉本宫暗中费了心思派人在御膳里下药,由何氏之手,喂进咱们亲亲陛下的嘴里!
这一天,宫中闹出这样的风波,人人忐忑。
“下落不明”的虞庶人,暂时被人给遗忘了。
虞听锦随着生身母亲,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急速离开京城。
日落时分,才在百里之外的一个小镇客栈里落脚。
关门闭户,早早安睡,准备明早起来继续赶路。
“娘,您一定要带我走得远远的,救我活下去,娘,救救我!”
她紧紧抱住以前她根本看不上的寡妇堂婶,现在的生母。
“好孩子,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儿,娘一定会救你的!”
母女俩相拥而眠。
睡梦中,却不知有人进屋,把两人套了麻袋扛走。
次日天亮,昏睡中醒来,她们发现见了鬼。
怎么一夜之间,又回到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