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能说是临时起意。”魏长乐镇定自若,“在神都出发之前,我就断定山南道一直利用镖局向神都输送钱财,以资助曹王笼络党羽。那时候我就决心要斩断这条输血管。不过当时对这边的情况并不了解,所以才先行过来打探一些情况。本打算是搞清楚情况,再考虑对策,只是没想到事态的发展太快......!”
毛沧海摇摇头,勉强笑道:“你在和老夫开玩笑。老夫知道,这次行动是太后允许,交给你们监察院策划......,嗯,必然是这样的。魏长乐,老夫都已经上了你们的船,和你们联手行动,到了这一步,你也没必要再隐瞒老夫了。”
“正因为大人鼎力相助,我才不敢隐瞒。”魏长乐抬手摸了摸额头,“我倒是让人飞鸽传书,将这次行动向监察院禀明。不过飞鸽传书也需要时间,目前监察院那边应该还没得到消息,太后.....太后当然也不知情的......!”
“砰!”
毛沧海一拳打在桌岸上,赫然起身。
桌上的一杯茶顿时被震翻,茶水洒溅。
“来人......!”
经略使大人厉声道。
堂外立刻冲进来四名燕子都甲士,都是按住腰间佩刀刀柄,如狼似虎。
毛沧海死死盯着魏长乐,魏长乐却是一脸人畜无害,眼巴巴看着经略使大人。
“大人.....!”
见毛沧海半天不说话,一名甲士小心翼翼提醒。
毛沧海脸上的怒色缓缓消去,抬手挥了挥,示意甲士们退下。
四名甲士互相看了看,迅速退下。
“大人为何如此震怒?”魏长乐伸手拿起翻倒的茶杯,“保重身体啊!”
毛沧海抬手指着魏长乐,又惊又怒:“魏长乐,本官要参你。你这个混账东西,竟然.....竟然欺骗本官,拉本官下水.....!”
“大人这话从何说起?”魏长乐诧异道:“在下从头至尾,可没有一句话欺骗大人。我记得从未说过这次行动是太后旨意,也没说过监察院下了指令。我只说卢党残暴不仁,是曹王的走狗,为了协助曹王篡位在山南为非作歹。”
毛沧海眼角抽动,一屁股坐下。
“虽说这次行动不是太后直接下旨,但大人也清楚,如果真的斩断了曹王一条手臂,太后自然也不会失望。”魏长乐站起身,过去将毛沧海的茶杯端起,送到毛沧海面前,“而且铲除了卢党,受益最大的正是大人,大人应该高兴才是。”
毛沧海脸色虽然不好看,但犹豫一下,还是接过了茶杯。
“大人堂堂山南道经略使,却因为卢党的强横,强龙难压地头蛇。”魏长乐很直白道:“在朝廷许多人眼中,他们不会考虑大人的无奈,只会觉得大人庸碌无为,在山南毫无政绩。”
毛沧海眼角抽动,这自然也是他内心最大的禁忌。
毕竟被南宫氏推荐到山南,数年过去,没有多少成绩拿得出手。
看似低调稳重,实际上就是无可奈何明哲保身之举。
“大人如果以这样的政绩离任,回到神都,也未必会受南宫氏重用。”魏长乐轻叹道:“无论是太后还是圣上,也都会觉得大人庸碌无为,应该是不会托付重任。”
毛沧海嘴角抽动,有些尴尬,饮茶掩饰。
“虽然这次行动是在下冒昧行事,可是一旦事成,对大人的前程可说是助力极大。”魏长乐微笑道:“大人你想啊,卢党专横,盘踞一道,甚至与皇子勾结,此举无论是在太后还是圣上眼中,都是不可接受之事。”
毛沧海微点头道:“那倒不假。当年神都之乱后,朝廷元气大伤,许多地方豪强甚至有蠢蠢欲动之心。比起神都之乱前,大梁地方豪强豢养的门客显然增多,这都是内心不安分的表现。卢渊明有前相之威,在山南道影响极大,看似不问世事,但山南道世家豪强都对他马首是瞻,这一点本官早就向朝廷秘密上书,太后和圣上也都是心知肚明。”
“所以在太后和圣上眼中,卢党就是附在山南道的浓疮,迟早要除掉。”魏长乐正色道:“只是卢党在山南道的根基太深,牵一发而动全身,朝廷从不敢轻易动手。”
毛沧海点点头,对此显然是深表赞同。
“如果大人此番为朝廷除掉了卢党,重新让山南道彻底在朝廷的掌控之下,此等功劳,那绝对是居功至伟。”魏长乐笑眯眯道:“太后和圣上会觉得大人眼里有活,是可以替朝廷分忧的大忠臣。而南宫氏那边也会觉得大人隐忍多年,突然出手,一击毙命,这绝对是办事精明干练的宰辅之才,如此大人在南宫氏的心里,地位可就不一般了。”
毛沧海闻言,嘴角禁不住泛起一丝笑意,却还是道:“什么宰辅之才,本官自问还没那本事。只不过......你觉得此事过后,朝廷当真不会追究本官擅作主张之罪?”
“那晚辈就实话实说。”魏长乐正色道:“这事成了,大人就是为朝廷分忧,为百姓除害,必将是威名远播,前程无量,有功无罪。当然,如果败了,责任肯定会落在咱们头上。所以此次行动,我们没有退路,只许成功,不能失败。但大人是究竟宦海的前辈,自然明白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有大好前程,总要冒上一点风险。”
“一点风险?”毛沧海冷哼一声,没好气道:“你这是将老夫的身家性命全都丢进去了。”
但随即叹了口气,感慨道:“初生牛犊不怕虎,老夫是万没有想到,你没有经过宫里应允,没有得到监察院的支持,竟然敢搞出这么大的事情。老夫小心翼翼这么多年,在你这里看走了眼,还是修为不够。”
“大人,四海镖局那边,是否也已经处理好?”
“你放心,派人去封锁栖水园的时候,另一路人马连夜突袭四海镖局,已经将镖局的一干人都控制起来,此刻已经在审讯。”毛沧海道:“四海镖局不过是卢党的一尊尿壶,只要不用顾忌卢党,处理起来易如反掌。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桃庄那边,必须要将卢党的罪证拿到手,否则咱们在襄阳城内搞的动静再大,那也是毫无用处。”
魏长乐扭头看向堂外,黎明的微光已经洒落到大地。
黎明的微光同样洒在卢飞鸿的甲胄上。
虽然见过不少生死,甚至亲手宰杀过不少人,但看到眼前的情景,这位都虞候却还是感觉肠胃翻滚,几欲呕吐。
五百精兵三面齐出。
本以为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但事实却是血腥无比。
本来雅致干净的桃庄庄院内,此刻遍地尸首。
卢飞鸿没有想到,桃庄招募的护卫们竟然如此凶狠,面对全副武装的山南精兵,这帮人竟然没有弃械投降,而是拼杀到底。
庄内的护卫们所剩寥寥,但山南精兵也付出惨重的代价。
五百精兵,竟然死伤近半。
庄院内不但遍布人的尸首,还有不少虎豹豺狼的尸体。
卢飞鸿其实也知道,这桃庄之内有不少驯兽师,驯兽师不但调教训练那些被荼毒的兽奴,而且庄内地宫也豢养了许多凶兽。
无论兽奴还是凶兽,本来都是用来提供给客人们玩乐而已。
孰知今夜一战,鹤翁不但煽动桃庄护卫们搏杀到底,甚至还将地宫豢养的凶兽也都调了出来。
这些凶兽固然都已经被杀干净,但死伤在凶兽獠牙利爪之下的军士也不在少数。
一场残酷的搏杀之后,大部分桃庄护卫和驯兽师都已经战死,只有少量受了重伤,躺在地上等待着最终死亡的降临。
山南军士们分成两队,一队检查战场,受伤的山南军士抬到一边进行简单包扎处理,受伤的桃庄护卫则是直接用刀割断喉咙,送他们上西天。
而另一队则是闯进桃庄的各处房舍里,搜找鹤翁。
其实桃庄还藏有不少古董字画以及钱财,但此刻卢飞鸿对这些毫不在意。
他甚至不在意庄内可能有鹤翁收集的卢党罪证。
因为很快一把火就能让这里的一切彻底消失。
他现在只想找到鹤翁。
双方搏杀之际,为了确保安全,老刁一直护着卢飞鸿在庄门外,并无直接杀进战场。
毕竟鹤翁的实力太过恐怖,老刁知道一旦鹤翁找到机会,在乱局之中直接取了卢飞鸿的性命,那么群蛇无首,山南军士们马上就会战意全消,陷入混乱。
只要卢飞鸿安然无恙,军士们就能搏杀到底。
可是等到厮杀结束,鹤翁竟然消失。
厮杀之时,卢飞鸿甚至远远看到鹤翁站在一座假山上,就像看戏一样俯瞰这场宛若野兽般的搏杀。
但最后老怪物却没了踪迹。
他一度希望在遍地的尸首中找到老怪物,但这当然只是奢望。
他甚至想不明白,朝廷到底给了老怪物多大的好处,竟然能让老怪物如此卖力,不惜牺牲桃庄所有的力量也要与卢党力拼到底。
但他更加明白,比起摧毁桃庄,找到鹤翁将其诛杀更为重要。
一旦让那老妖怪逃脱,后果不堪设想。
老妖怪死里逃生,肯定会报复。
以老怪物的实力,一旦被此人列上必杀名单,几无幸免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