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张纸,前面四张写了应对旱灾,水灾,蝗灾,瘟疫的各种方法,条理清晰,思路分明,看起来都是行之有效的办法。
宣宁帝边看边点头,“不错,他是真的懂灾害。”
最后一张,画了一张图,从南到北,穿过长江,画出了一条长河,甚至考虑到沿途低洼地区的借道,贯穿途经现有的河流,全长数千里。
这张图取名为南水北调。
宣宁帝愣愣的看了一会,摸索着从御案上拿起一个奏折,那是去年昭翎上的折子,里面就有豪言壮语,说要解决南方水患,北方干旱,最好的办法是修一条大运河,不止将南方多余的雨水流到北地来,还为南北货运提供一个快速物流通途,不论是商业用途,还是救灾抢险,都大大加快速度。
当时他只是觉得好笑,少年人的设想是美好的,她恐怕不知道修这样一条运河需要多少钱,国库是否支撑的起。
可现在,他的眼光放的更长远了,他完不成,未必后人完不成,一件事想要成功,第一步是去做。
先是提笔在奏折上写下“准”字,又对着答卷出神。
这份答卷或许不是最完美的,也或许还有他不知道的办法,却是他阅卷这么多,天花板的答卷了。
五张纸,五十分。
容棠在他左后方看的清清楚楚,很是惊讶。
这份答卷是谁的,他只看字迹就知道,何况里面的内容,都是他日常与身边人闲谈流出去的。
让他惊讶的是宣宁帝的给分,满分四十,他给了五十,足以证明他的肯定。
宣宁帝再看余下的答卷,颇有一部分和那人答卷大同小异,除了排序不同,立意基本一致。
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批人应该有相同的老师,他们的老师专门教过抢险救灾的课程。
“这么冷门的知识也教,不愧是太学院啊!”
咳了一会,擦掉嘴角血迹。
余下的答卷二十多分到三十多分,再没有一个超过第一分。
宣宁帝批完答卷,让何大伴送去阅卷处,呆滞了很久,忽然问容棠,“昭翎还好吗?”
“长公主很好。”
“有件事朕很不理解,刚过年那阵子,她还很强势,这一两个月怎么突然不出声了?”
因为她要生了,要低调行事。
当然这种事不能明晃晃说出来。
索性宣宁帝也没想他立马回答,转而问了另一个话题,“小容棠,朕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都到这时候了,你能不能说实话?”
“能。”
“朕看你这几年言行,对朕有敬意,却无畏惧,是为什么?”
“您是君主,是长辈,尊敬您是应该的。至于畏惧,小棠生下来没有畏惧过任何人。”
“皇权呢?你对皇权也没有畏惧吗?”
“陛下,人通常只对无法预测,无法掌控,无力挣脱的力量产生畏惧。”
“你……”
宣宁帝无语凝噎,这意思是,皇权根本治不住他,所以他不怕。
“那朕在你眼里,又算什么?”
“要听真话吗?友情提示,假话听起来更顺耳,不伤感情。”
宣宁帝那么想吐血,他都这样了,这小子还气他。
“真话!“
“三分之一是皇帝,三分之一是长辈亲人。”
“还有三分之一呢?”
“是敌人。”
这很扎心了,也是宣宁怎么也没想到的。
“朕怎么是你敌人?朕也没有杀你全家,抄你的财产。”
“准确的说,是隐形敌人。皇权无情,臣做过很多事,替大越做了很多贡献,也正因如此,无时无刻不想着,或许未来某一天,会被陛下忌惮,继而获罪,全家死翘翘。所以从这方面讲,任何一个皇帝,无形中都是臣的敌人。”
宣宁帝哑口无言。
现在他需要容棠,不会动他,未来有一天,感觉容棠成了皇权威胁,还能有如今全心全意的时刻吗?
所以自己现在死,时机刚刚好,君臣处于蜜月期,死在对方最爱自己的时刻,成就佳话。
“果然伤感情。”
宣宁帝用力的咳,伸手摸茶盏,容棠从容递给他。
“给朕磨墨,朕要写诏书。”
容棠又将快要干涸的墨研的浓浓的,退后几步,不看内容。
“你不想知道朕要立谁为太子吗?现在朕身边只有你,朕无力对抗。”
容棠道:“臣不想知道。臣早就说过,立太子是陛下圣心独裁的事,对臣来说,谁继承皇位,臣就辅佐谁。”
“你真的会全力辅佐,像对朕一样对他?”
容棠想了想,“可能先要新皇像陛下您一样宠爱臣,臣才会掏心掏肺。”
“你……”
宣宁帝又被扎了一刀子,这真是个混账,桀骜不驯,要是新君对他不好,他还敢造反不成?
然后他就泄气了,这小子真敢造反,就是这么横。
写好诏书,刚好何大伴也回来,就由他亲自盖了玉玺,将诏书封存,藏在大殿匾额后面。
吃过午食,宣宁帝困倦,他不想上床,就缩在圈椅里浅眠。
他以为听了容棠的“实话”会睡不着,不知怎的,歪头就睡了,还打起了鼾声,好似睡的很熟。
何大伴悄悄抹泪,“陛下好些天没好好休息了。”
容棠垂头想了想,“其实,他不做皇帝了,好好养着,再活一年半载也是可能的。”
紫微星陨,他听公孙无极说过了,可星斗数这种玄奥的学问他不太懂,既然卦相显示帝将陨,那不当皇帝是不是就不用陨了?
就在他脑子里幻想有没有可能卡bUG,殿外飞来一只海东青,是白眉来传消息。
公孙无极第一个跳起来去接白眉,白眉中了一箭,伤在要害,眼见是活不了了。
公孙无极顾不上心疼,解下信筒,上面画了些外人看不懂的符号。
容棠紧接着看到,上面是,“长公主发动。”
就是要生了。
公孙无极很激动,黑黄的面具甚至透出他脸色的变化,诡异瘆人,哑声道:“我要回去守着。”
容棠知道,像他们这类身负特异能力的人本来不可能孕育子嗣,昭翎生的这个孩子,某种意义上也是他的孩子,极大可能是他们在这世上唯一留存的血脉,不能不重视。
可白眉的状态表明,皇宫外围已经被淮王整个控制了,他想要出去,将会很难。
“是时候了。”
容棠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公孙无极听不懂的话,“什么?”
“我说过,要把真正的你还给你。”
容棠曾说过,他二人在初生时为了留住容棠的生命,将二人精魄换了一缕,公孙无极勉强明白是怎么回事,却无法知道要怎样换回来。
慧慈大师早已圆寂,当世也没有大能移魂换魄,他们怎么交换回来。
“把你的琴拿出来,我告诉你如何交换。”
公孙无极把两张琴摆在案几上,看容易如何施为。
容棠冷肃的脸庞忽然露出无上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