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宁帝喘息道:“能不能将他活捉,审出淮王下落来。要是能换回淮王,朕愿意再放他一次。”
“恐怕不能。”
“怎么说?”
“陛下,您这段时间没有亲政,朝政大多落在他手里,据可靠消息,相当一部分朝臣如陛下这般,被他用毒控制了神智。加上王家,郑家,甚至崔家三巨头推波助澜,上京政权八成掌握在他手里。如果他被活捉,那些人没有福寿膏,就是为了自己,也必然武力对抗陛下。届时上京腥风血雨,将是一场人间炼狱。”
宣宁帝目眦欲裂,他太知道福寿膏的厉害,天下没几个人扛的过去。
“就没有办法了吗?朕不是在意一个皇位,就是大好河山落在这卑鄙无耻小人手里,实在不甘。”
“为今之际,是要有一个绝好的机会,让所有身具毒瘾的朝臣齐聚一堂,将他们一网打尽。同时趁此时机彻底看清都是什么人站在了陛下对立面,好精准控制……”
不多时,去请太医的小吉带着哭腔回来,“慈宁宫说,太后凤体凶险,太医一时无暇顾及陛下这边,还请陛下恕罪。”
一方面讲,皇帝陛下龙体欠安,宣个太医宣不来,已经是太医的大不敬死罪。
二来,如果宣宁帝病的不重,听到太后凶险,定然要亲自去侍疾,不去,是为不孝。
“再去。那边问陛下病情如何,什么都不说,只催太医。另外要求开宫门调太医院太医进宫。”
小吉应了一声,临走又迟疑道:“栖凤宫那边好像也急着宣太医,要不要叫一个过去?”
容棠叹息,“吉公公,你此去也是叫不来的。栖凤宫那边你不要管,碰到人栖凤宫来求,就说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小吉头脑昏昏的,他理解不了容棠的思路,见陛下醒了,也不反对,就急忙去了。
实则宣宁帝心里也悬着,“贤妃那边怎么了?她是不是要生了?”
容棠轻拍他的手,“陛下宽心,姨母那边有庞统领护着,接下来怎么做,您听我慢慢说……”
这一夜宫里异常混乱。
小吉来回跑了好几趟,问他陛下情况,他也不说。
同时派人出宫宣太医,守宫门的将军执意要皇帝陛下手谕。
小吉拿不出来,宫门就叫不开,还被训斥了好几遍。
他就没这么憋屈过。
到后面,干脆跪在慈宁宫外面干嚎,求放一个太医去看陛下。
情真意切戏份足,淮王断定,宣宁帝病的不轻,大概率昏迷了,否则不可能拿不出手谕。
大发慈悲,放了一个太医过去,这一去就没出来过。
想来真是他自己病的不轻,真正无暇顾及栖凤宫安危了。
到了往常宫门敞开的时刻,栖凤宫里,百余名侍卫抬着一动不动的贤妃向外冲去。
他们手上拿着陛下令牌,如朕亲临的字样让一众守卫不敢硬拦,就这样,贤妃被抬出了皇宫。
淮王接到报告,还去看了一圈,栖凤宫主殿寝床上一滩血迹触目惊心,再一听属下形容的贤妃状态,沿途滴落的血迹,心里更是安定。
抬眼望向紫宸殿方向,有几个早到的太医已经朝那边去了。
栖凤宫的消息被严密封锁,明面上并没有传到宣宁帝耳朵里,他便假装不知,继续做一个傀儡皇帝。
换班的太医诊过之后就被淮王半道截走,询问宣宁帝病体如何。
几个太医唉声叹气道:“陛下虽看起来精神尚可,其实已经油尽灯枯,撑不过十天半月了。”
殊不知,这正是容棠让淮王知道的真实情况。
当他得知自己登基唯一的阻碍马上要死了,心里只会更轻松。
果然,下朝之后,宣宁帝宣几个大臣入御书房商议立太子之事了。
王相,崔祭酒毫无疑问都在座,就立太子的时间,仪式规模,做了详尽商讨。
他们商讨完,王相和崔祭酒就去了淮王府报告好消息。
当天,淮王府送来了半个月福寿膏用量,真是慷慨大方。
宣宁帝抓紧玉瓶子,用力摔在地上,摔的粉碎。
紧接着没一会,他浑身剧烈颤抖,头痛欲裂,哈欠到嘴角流涎。
这是又毒瘾发作了。
何大伴见他如此难受,忍不住泪流满面,“陛下,您时日无多,何必再受这个罪?就吸几口,要走,也走的没那么痛苦。”
他目光乞求的望向容棠。
容棠心里不是滋味。他是一个缉毒警,让他同意一个人当着他的面吸毒,他过不去。
可是宣宁帝的状态,就如同一个癌症晚期病人,生命进入倒计时,就是现代医生,也会给开一些减轻痛苦的吗啡了,现在让他戒毒,还有什么意义?
他别过脸去。
何大伴急忙给装了一烟锅,“陛下……”
宣宁帝狰狞着一把扫开,气喘吁吁,“不……朕是皇帝,朕可以死,但不能死的没有尊严……朕要死之前彻底戒断,不然没脸见列祖列宗……”
有留守太医在门口晃荡,被何大伴撵走,陛下要面子甚于性命,他不能让人看到陛下如此不堪的样子。
容棠目光闪烁,眼眶里蓄满了泪,真是可惜,他本可以做一个圣君。
半个时辰后,毒瘾过去,宣宁帝也像在阴曹地府又走了一遭。
这样子苦熬,其实对现在的宣宁帝并不是最好的,因为极大的损耗他的生命力。
他此刻的样子,怕是又缩短了生命日期。
喘息很久,渐渐安静下来,宣宁帝问容棠,“昭翎好不好?贤妃好不好?”
“她们还好。”
“你能永远护住她们吗?”
容棠抬起了头,“陛下,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昭翎只有自己强大,才能护住自己。”
“朕一直想问你,那是不是早就知道淮王……”
“不是早就知道,是有所怀疑。其实到现在,臣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是有一点臣希望陛下明白,就算他是真的淮王,真是陛下亲儿子,他的所作所为也突破了为君底线,他不配为大越之主,所以……”
宣宁帝苦笑,这一点,他就没有容棠的觉悟,是啊,就算是自己亲儿子,亲手弑君弑父,把朝堂搅得乌烟瘴气,罪行比之睿王,永王有之过无不及,他凭什么配?
奋力坐起,拿起了御案上一摞殿试答案,他说过要亲自批阅二十份。
前十名很快看完,大部分寥寥数笔,对自然灾害认知的严重不足,让他们笔下写不出多少有用策略。
几分到十几分,是他们的成绩,一边批阅一边感慨,“将来这批让放到地方,面对自然灾害一无所知,他们要如何治理地方啊?朕的大越,朕的百姓,要如何脱离苦难。”
然后就摸到了最厚的一摞,总共五大张纸写的满满当当。
“这个考生写这么多,想来是肚里有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