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这个称呼,他觉得已经远远不足以形容眼前之人的万一。
这分明就是一尊行走在人间的……神!
不,或许连神,在他面前也要俯首!
小溪被师父的举动惊得一个激灵,也慌忙跟着跪了下来,娇小的身子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玄元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神中没有怜悯,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倨傲,只是一种纯粹的审视。
“起来吧。”
他淡淡地说道,“我不好跪。”
这四个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墨渊和小溪只觉得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托起了他们的身体,让他们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前……前辈……”
墨渊站稳后,依旧躬着身子,姿态放得极低,小心翼翼地问道,“晚辈……晚辈斗胆,敢问前辈……那‘影神殿’究竟是……”
他知道,自己能活下来,小溪能活下来,全凭眼前之人的一念之间。
而招惹上“影神殿”这样的恐怖势力,他们的命运,已经和这位神秘的前辈捆绑在了一起。
玄元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带着几分嘲弄,几分不屑。
“影神殿?一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窝罢了。”
他语气平淡,却让墨渊心头狂跳。
在他看来如同天神下凡的影神殿使者,在这位前辈的口中,竟只是阴沟里的老鼠?
那这个“老鼠窝”的背后,又该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而能如此评价“老鼠窝”的这位前辈,他的层次又在哪里?
墨渊不敢想,也不能想。
玄元的目光转向了小溪,那平静的眼神,仿佛能洞穿她的一切秘密。
“倒是你,”他缓缓开口,“刚刚完成的蜕变,有点意思。是叫‘九玄冰体’吧?在这个贫瘠的世界,能自行觉醒这种体质,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小溪浑身一僵,整个人如遭雷击!
九玄冰体!
这是她和师父在古籍中查阅到的,关于她体质的唯一记载!
是她们师徒间最大的秘密!
可现在,却被眼前这个男人一语道破,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随意!
他……他到底是谁?!
他怎么会知道?!
“不过,”玄元话锋一转,眼神中多了一丝玩味,“这种体质,对于影神殿那群老鼠来说,可是上等的补品。他们盯上你,倒也不奇怪。”
“补品?!”
墨渊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褪,“前辈,您的意思是……”
“字面意思。”
玄元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庭院中的石桌,仿佛在怀念刚才那杯还未喝完的茶,“他们会抽取她的本源,炼制成丹药,或者直接吞噬,用来弥补自身神魂的缺陷。那个什么噬魂鬼火,就是他们最拿手的把戏。”
听到这话,小溪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晕厥过去。
她只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却从未想过,等待自己的,竟是如此残忍的下场。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比她自身修炼的寒气还要冰冷刺骨。
墨渊更是遍体生寒,后怕不已。
如果今天玄元不在,那他最疼爱的弟子……
“多谢前辈点明!多谢前辈救下小徒!”
墨渊再次深深一揖,语气中充满了后怕与感激。
玄元没有理会他的道谢,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我杀了他们三只小老鼠,大的老鼠很快就会闻着味儿找过来。下一次来的,可就不是这种货色了。”
他的话语依旧平静,却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了墨渊和小溪的心头,让他们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是啊!
杀了小的,会来老的!
影神殿既然是如此恐怖的势力,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墨渊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他很清楚,以他和徒弟的实力,别说来“大的老鼠”,就算再来三个和刚才一模一样的使者,他们也必死无疑。
唯一的生机,就在眼前!
墨渊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猛地拉住身边的小溪,再次朝着玄元跪了下去!
“前辈!”
他声音恳切,带着一丝颤抖的祈求,“晚辈墨渊,与劣徒小溪,自知惹下滔天大祸,万死难辞其咎!我二人愿为前辈当牛做马,奉上一切,只求……只求前辈能庇护一二,给小溪留下一条活路!”
说完,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小溪也反应了过来,她知道,这是她们唯一的希望。
她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望着玄元,眼中充满了哀求和希冀。
“求求您……救救我们……”
玄元终于转过头来,目光在跪伏的两人身上扫过。
庭院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他的沉默,对墨渊和小溪来说,是比任何酷刑都难熬的煎熬。
良久,玄元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当牛做马?”
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苍茫的意味,“我不需要牛马。”
墨渊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然而,玄元的下一句话,却又让他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不过,我倒是缺两个打理庭院的杂役。”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不远处那片因为刚才的动静而有些凌乱的花圃。
“从今天起,你们就留在这里。把这院子打扫干净,什么时候我满意了,你们的麻烦,我便替你们解决了。”
墨渊和小溪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涌上心头!
这……这是答应了?!
打理庭院?
当杂役?
这哪里是惩罚,这分明是天大的恩赐!
能留在这位深不可测的存在身边,哪怕只是当个扫地的,也远比在外面被影神殿追杀要好上一万倍!
“愿意!我们愿意!”
墨渊激动得语无伦次,连连磕头,“别说打理庭院,前辈就算让晚辈去扫茅厕,晚辈也心甘情愿!”
“多谢前辈!多谢前辈!”
小溪也喜极而泣,连声道谢。
玄元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
他走到石桌旁,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别高兴得太早。”
他放下茶杯,眼神重新变得淡漠。
“留在这里,就要守我的规矩。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无形的利剑,刺入师徒二人的灵魂深处。
“否则,我不介意亲手把你们……也变成一团血雾。”
冰冷的话语,不带丝毫感情,让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中的墨渊和小溪,瞬间如坠冰窟,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脑门。
他们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眼前这个男人,能随手捏死三位影神殿使者,自然也能随手捏死他们。
救他们,和杀他们,对他而言,或许真的只在一念之间。
“晚辈……谨记前辈教诲!”
墨渊和小溪齐声应道,声音中充满了敬畏,再也不敢有丝毫的侥幸心理。
玄元不再看他们,只是抬头望向天空,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虚空,望向了某个遥远的方向。
“影神殿……呵呵,一群忘了祖宗是谁的看门狗,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也好,闲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墨渊和小溪如蒙大赦,却又像是被无形的枷锁套住了脖颈,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们不敢再多言,只是躬着身子,缓缓退到一旁,等待着这位主宰他们生死的存在发号施令。
玄元没有再理会他们,他自顾自地站起身,走到庭院中央那棵不知名的古树下。
那棵树的树皮开裂,如同龙鳞,枝干虬结,苍劲有力,却一片叶子也没有,光秃秃的,仿佛早已死去万年。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树干,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温柔,像是在抚摸一位久别的故人。
“老伙计,又得麻烦你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墨渊和小溪的耳中。
两人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疑惑。
跟一棵死树说话?
这位前辈的行事,果然处处透着诡异。
然而,下一刻,让他们毕生难忘的景象发生了。
只见玄元的手掌上,泛起一层微不可查的、近乎透明的光晕。
那光晕顺着他的手掌,缓缓注入到干枯的树干之中。
“嗡——”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低鸣,在庭院中响起。
那棵早已枯死的古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根部开始,一点点焕发出勃勃生机!
干裂的树皮变得饱满,光秃的枝丫上,嫩绿的新芽争先恐后地破皮而出,迎风招展。
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一棵死气沉沉的枯木,就变成了一株枝繁叶茂、绿意盎然的参天大树!
浓郁的生命气息扑面而来,让墨渊和小溪感觉自己体内的伤势,似乎都舒缓了许多。
墨渊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这是何等通天的手段?!
起死回生?
不,这比让死人复活还要匪夷所-思!
这是凭空造化,是逆转乾坤!
他修炼了数百年,自诩见多识广,可眼前这一幕,已经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位前辈的庭院里,连一丝灵气都感受不到。
不是没有,而是这里的能量层次,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感知的范畴!
这里的每一粒尘埃,每一片花瓣,或许都蕴含着他无法理解的大道至理!
“傻站着干什么?”
玄元冰冷的声音将他从震撼中拉回现实。
“那边的花圃,被你们弄乱了。还有地上的血迹,看着碍眼。”
他随手一指,“天黑之前,我要看到这里和我回来时一模一样,一根杂草都不能多,一粒尘土都不能歪。”
“是!是!前辈!”
墨渊一个激灵,连忙拉着还在发呆的小溪,屁滚尿流地跑向那片花圃。
他不敢再有丝毫的怠慢,更不敢动用任何灵力。
在这位存在面前,他那点微末道行,简直就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他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像个最普通的凡人花匠一样,用手一根根地拔除杂草,将倾倒的花扶正,再把翻起的泥土小心翼翼地抚平。
小溪也学着师父的样子,跪在地上,用袖子去擦拭地上的血污。
那血是影神殿使者的,早已凝固,渗入了青石板的缝隙里,极难清理。
她的小手很快就磨破了皮,可她不敢停,只是咬着牙,用更大的力气擦拭着。
玄元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回到了石桌旁,悠闲地躺在了那张看起来就硌得慌的石椅上,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
阳光透过新生的繁茂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照在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
整个庭院,除了师徒二人小心翼翼的劳作声,便只剩下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墨渊和小溪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熬。
他们不敢抬头去看玄元,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无形的目光始终笼罩着他们,让他们如芒在背。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动作,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这哪里是打理庭院,这分明是一种修行,一种对心性的极致磨炼!
墨渊的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原本以为,留下来当杂役,只是一个权宜之计,是为了保命。
可现在他才明白,这或许是他此生最大的机缘!
能亲眼目睹刚才那样的神迹,能在这位深不可测的存在身边做事,哪怕只是拔草扫地,也胜过在外面闭关苦修百年!
他越想越是激动,手上的动作也愈发恭敬虔诚。
他不再把这当成苦役,而是当成了一场神圣的仪式。
他甚至能感觉到,当他的心境发生变化后,这庭院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对他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回应。
他抚过的花草,似乎变得更加鲜艳;他平整过的土地,似乎也散发出更加沁人心脾的芬芳。
而小溪,她的心思要单纯许多。
她只是单纯地害怕,单纯地想要活下去,想要报答这位前辈的救命之恩。
她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将每一块染血的石板都擦得光可鉴人,直到自己的指甲缝里都渗出了鲜血,也浑然不觉。
终于,在夕阳的余晖将整个庭院染成一片金黄时,他们总算完成了任务。
整个庭院焕然一新,花圃整齐,地面洁净,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从未发生过。
师徒二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到石桌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前……前辈,我们……我们做完了。”
墨渊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既是疲惫,也是紧张。
石椅上,玄元似乎睡得很沉,没有任何反应。
墨渊和小溪就这么跪着,一动也不敢动。
汗水从他们的额头滑落,滴在地上,很快又蒸发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