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的人,或是蝉、或是螳螂、或是黄雀,皆是构成这一晚的一部分。
但对于每一个个体而言,他们也都不是懵懂的蝉、凶狠的螳螂,以及幕后的黄雀,他们仅仅在完成各自心中的计划。
侯贵生从一片阴冷、诡谲的环境苏醒时,他不认为自己是某人计划中的一颗棋,哪怕看到了薛听涛的到来,也意识到了卫光的存在,他也不这样认为。
因为他原本的计划里,最想做到的那件事,其实都已经做完了。
薄薄的诡雾,自四边升腾而起,一丝丝彻骨的寒意,钻进了人体的内部,使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发抖。
身下触感冰冷却松软的黄土,随着他的姿势从趴伏到站起,粘在了他的衣角。
侯贵生看到了鬼洞之下的位面,四边无穷无尽的黄土堆,一览无余,天气阴冷至寒,诡雾绵绵,使人不分东西。
他的视线在茫然中上移,天空的景象,却令人心生奇异与困惑。
鬼洞位面,是一片空虚的黄土地界,而悬浮在这片土地之上的,竟然正是玫瑰酒店。
侯贵生仿佛跌入了某款游戏中的地图bug空间,玫瑰酒店悬浮在头顶数十米的位置,从下往上看去,还能够看清丢失掉地板后,赤裸的一楼前台。
换句话说,玫瑰酒店就像是建在这片黄土之上的虚构模型,从模式上给人的感觉,这里才是一切的根基。
脚步声,在这时从背后响起,打乱了他本就混乱的心神。
侯贵生猛地回头,却见卫光与薛听涛,以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正沉重地向他靠拢。
前者的脸上布满了复杂的情绪,似乎带着困惑与凝重,同时还有莫名的激动;
后者的脸上却一眼望到底的单纯,仅有恐惧与挣扎,以及被逼上绝路的佯装镇定。
其实,从薛听涛进入酒店那一刻,侯贵生就知道,在今夜晚八点半行动的人,不止他自己,蛰伏了许久的卫光,也要行动了。
其实,侯贵生很早之前就知道卫光也在玫瑰酒店,且比他来的还要早。
但1月4日那天夜里,卫光并没有选择与侯、方一同去探索午夜十二点的三楼,也没有与大家一起见证到酒店的核心秘密。
不过,对方现在能够出现在这里,就代表着他已经去过了。
只不过,卫光是单独去的。
现在的局面,陷入了僵局。
茹茹妈,是玫瑰酒店一半秩序,甚至是一大半秩序的掌控者,它撑起了酒店运行的机制。
但现在随着鬼洞位面暴露,茹茹妈这个被他亲手拉下来的掌控者,却并未出现在此地,而是消失了。
侯贵生的计划,也因此陷入了诡异的暂停中。
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卫光,显然代表着,他拿到了与侯、方完全不同的另一层面情报,且必然与茹茹妈相关。
“你去了三楼的门,你究竟得到了什么?”
这是继薛听涛后,第二个提出相同问题的人。
而这一次,卫光没有再拒绝回答,他从袖口之中,缓缓抽出了一个东西,似乎是一条细线。
这细线几乎呈现完全透明状态,如果不是脚下黄土的颜色区分,平常根本看不出这是一条线。
卫光的下巴微微向前扬了扬,示意两人向前方看去。
侯贵生眯起了眼睛,自苏醒后第一次向前走去,穿过了薄薄一层的雾气,这才看到就在自己面前不过两步之处,竟立着一块墓碑。
墓碑无字,插在拱起的黄土包之上,这座无名的坟上,土坡却有松散迹象,仿佛新埋。
侯贵生的脑中划过一道闪电,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凭空出现,他想到了一个一直以来不解的谜题。
为什么,历次店长任务中只要见面即可逮捕的茹茹妈,这一次却彻底失效?
还有那区别于以往,茹茹妈脸上死人般的惨白与肢体上不同程度的抽搐……
侯贵生没有丝毫犹豫,立马从背包中拿出了一个便携式工兵铲,用一件罪物当作工具,快速挖坟掘墓。
后方,卫光的脸上此刻涌现了一种强烈的不安,还有即将面对真相时的困苦。
这些表情被薛听涛捕捉到了眼底,他对于酒店内部发生的一切,略懂却不多,但各方面的局势基本了解。
通过目前的状况来看,这鬼洞位面里,隐藏着玫瑰酒店另一个方面的重大秘密。
如果说,三楼尽头那扇门,里面藏着的秘密,对应的是房客们的致命抉择。
那么,鬼洞位面之内,隐藏的秘密,将是对准了茹茹妈、茹茹二者之间的关系。
眼看着坟包被快速铲平,松散的黄土塌陷在即,薛听涛在这时也不禁往那方面去联想……
“难道,这坟里埋的,真是它?!”
“嘶……”
土堆塌陷,坟包铲平,一口漆黑的棺材赫然露在侯贵生面前,即便是他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在开棺前,不由得回头看了卫光一眼,两人全是沉默。
“吱呀……”
棺盖并不沉重,可侯贵生开棺的动作却无比缓慢,他的目光锁定在棺材之上,可思绪却不停运转。
结果,其实已经一目了然,鬼洞里藏着的秘密,是完全超出所有人意料的变数。
在这一切暴露之前,他不得不去思考,到了这个份上,下一步又该怎么去抉择?
事实,永远不会因人类的期望去发生改变。
当这无字碑下的棺材被打开后,躺在里面的正是一具脸部干瘪、皮肤收缩、气息冰冷的尸体。
这具尸体的身份,早就不用去猜,正是茹茹妈。
然而,仅是尸体却还不够,这尸体的脸上、肢体上,穿插着一条又一条透明的丝线,它们彼此纠缠、相连,在顶点汇合,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侯贵生的脸色一瞬间就惨白起来,那个最糟糕的真相,终于来了。
在第七次店长任务中的茹茹妈,它竟然早就已经死了!
不仅是死,它还被埋在鬼洞之中,成为玫瑰酒店的“奠基者”,甚至被一条条透明丝线扯住尸体,隐喻着死后被操控的真相。
由此,也引出了所有事情的根源之谜——谁会杀死它、深埋它、操纵它?
答案,太明显了。
薛听涛的脸色忽明忽暗,闪烁不定,一时看向棺材里的众多细线,一时望向卫光掌心那半截细线。
1月4日的那午夜十二点,当侯贵生、方慎言都做出了选择之后,卫光也抵达了那扇门后,但他看到的不是鬼差、不是假人、也不是尸体。
他看到的是……被一缕缕细线操控的茹茹妈,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出现在那里,将那丢了一只眼的鬼差,丢到了三楼的废料房中。
恐怖,从来不是来自于血腥、残忍与凶狠,而是颠覆认知的反常、诡异与离奇。
在前六次店长任务中,一直作为店员们极致对立面的茹茹妈,常以根源性鬼物的姿态出现,它对茹茹可怕的控制欲、操纵欲,是酿成一次次恐怖的源泉。
然而,这一次薛听涛真是感受到了另外一种层次的恐怖。
那个前六次,一直唯唯诺诺、受尽苦楚的孩子,竟然在第七次店长任务,取代了其母亲,成为最终的根源性鬼物。
甚至,曾经凌驾其身的控制欲望,用细线提绳的直观方式,反加在了母亲尸上,宛如另一种形式的复仇。
这种颠覆性的变化,才最是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