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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将档案馆的照片收入相册时,指尖抚过相纸上新抽芽的藤蔓纹路,忽然明白老城区的邪术从未真正“终结”——那些被分离的魂魄与记忆,早已在时光里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而档案馆的坍塌,不过是捅破了最后一层伪装。三个月后的深冬,老城区飘起了初雪,青石板路被白雪覆盖,踩上去咯吱作响,巷弄里的店铺大多关了门,唯有东巷尽头的“升平戏院”还亮着灯。

戏院是老城区的标志性建筑,青砖灰瓦,飞檐翘角,墙面斑驳却依旧透着当年的繁华。只是它已停业多年,大门常年紧锁,如今却敞开着半扇门,门缝里透出暖黄的灯光,夹杂着咿咿呀呀的唱腔,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门口没有招聘启事,也没有规则告示,只有一块红绸布挂在门楣上,上面用金线绣着三个大字:“听戏须知”,下面却空无一字,像是被人刻意抹去。

林墨推开门,一股混合着脂粉、木料与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戏院内光线昏暗,舞台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地毯上落满了灰尘,两侧的楹联褪色严重,只剩“升平”二字依稀可辨。台下的座椅大多破损,蒙着厚厚的白布,像是一个个静止的人影。舞台后方的化妆间亮着灯,传来卸妆油的气味和轻微的叹息声。

“既然来了,就坐下听一出吧。”一个温柔的女声从舞台侧面传来。

林墨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水袖戏服的女人站在阴影里,戏服是正红色的,上面绣着繁复的凤凰图案,却沾着些许暗色的污渍。她的头发盘成发髻,插着一支银簪,脸上画着精致的戏妆,眉眼间却透着一股化不开的忧愁。“我叫晚娘,是这家戏院的最后一个角儿。”女人缓缓走出阴影,步伐轻盈,裙摆扫过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林墨注意到,晚娘的戏服袖口空荡荡的,像是没有手臂。他刚想开口询问,舞台上的灯光突然亮起,照在一张空荡荡的戏台上。“这出戏叫《锁魂记》,是戏院的压轴戏。”晚娘坐在台下的一张座椅上,声音柔得像水,“听戏的人,都要遵守一个规矩——不能打断唱腔,无论听到什么,都要听到散场。”

锣鼓声突然响起,节奏急促,带着一股诡异的张力。一个穿黑色戏服的男人走上舞台,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他没有开口,只是站在舞台中央,双手背在身后,像是在等待什么。片刻后,唱腔响起,不是男人发出的,而是来自舞台后方的化妆间,声音凄厉婉转,像是女人的哀嚎,又像是孩童的啼哭,听得人头皮发麻。

林墨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唱腔里没有任何戏文,只有纯粹的痛苦与绝望,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哭泣。他下意识地想要起身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牢牢地固定在座椅上,无法动弹。“我说过,要听到散场。”晚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打断唱腔的人,会被永远困在这里,成为戏里的一部分。”

林墨这才意识到,这家戏院的“分离”之术,针对的是人的“声魂”——也就是声音与情感的载体。每个人的声音里都藏着独特的情感与记忆,而戏院的邪术,正是通过分离“声魂”,将人的情感与记忆抽离,困在唱腔里,成为戏文的一部分。

接下来的几天,林墨每天都会来戏院听戏。他发现,戏院里的听众越来越多,大多是面色苍白、眼神空洞的人,他们像是被唱腔吸引,坐在座椅上一动不动,听完一出又一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晚娘告诉林墨,这些人都是被“声魂”束缚的受害者,他们的声音与情感被分离,只能永远留在戏院里,重复听着同一出戏。

林墨开始调查戏院的历史,从老城区的老人那里得知,升平戏院在民国时期曾红极一时,台柱是一位叫“云袖”的花旦,她的唱腔婉转悠扬,能让人如痴如醉。可突然有一天,云袖在演出《锁魂记》时,中途突然停止唱腔,随后便失踪了,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从那以后,戏院就开始变得诡异,经常在深夜传来莫名的唱腔,有人说,云袖的魂魄被困在了戏院里,一直在寻找能听懂她唱腔的人。

林墨意识到,云袖或许就是戏院邪术的始作俑者。她为了永远留住自己的唱腔,创造了“声魂分离术”,将听众的声魂分离,作为自己唱腔的养料。而晚娘,很可能就是云袖的转世,或者是被她操控的傀儡。

这天夜里,林墨决定潜入戏院的后台,寻找邪术的源头。他等到午夜时分,戏院里的听众都已散去,只有晚娘还坐在舞台上,对着空荡荡的台下哼唱着《锁魂记》。林墨悄悄溜进后台,化妆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戏服和化妆品,镜子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隐约能映出模糊的人影。

化妆间的角落里,放着一个老旧的戏箱,戏箱上着锁,锁孔里插着一支银簪。林墨认出,那支银簪正是晚娘头上插的那支。他拔下银簪,打开戏箱,里面装满了泛黄的戏谱和一件红色的戏服,戏服上绣着与晚娘身上一模一样的凤凰图案,只是更加鲜艳,没有任何污渍。

戏谱的最后一页,画着一个复杂的阵法,阵法中央是一个麦克风,周围写满了诡异的符文。林墨认出,这和之前药铺、钟楼的符文有些相似,都是用来封印的邪术。他还发现,戏谱上的戏文都是用鲜血写的,字迹扭曲如虫,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痛苦。

就在这时,晚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不该碰我的东西。”

林墨回头,看到晚娘站在化妆间门口,脸上的戏妆已经卸下,露出一张苍白而美丽的脸。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云袖是我的师傅。”晚娘缓缓说道,“她当年创造‘声魂分离术’,不是为了困住别人,而是为了留住自己的爱人。她的爱人是一位军阀,因为战乱离开了她,她以为只要留住自己的唱腔,就能等到爱人回来。可她没想到,这邪术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停止,她的声魂被分离,永远困在了戏院里,只能通过唱腔寻找爱人的踪迹。”

林墨愣住了:“那你为什么要继续操控这邪术?”

“因为我想帮师傅解脱。”晚娘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师傅的声魂已经被困了几十年,她的唱腔越来越虚弱,再过不久,她就会彻底消散。我必须找到一个拥有纯阴声魂的人,用他的声魂作为引子,才能将师傅的声魂释放出来。而你,就是那个拥有纯阴声魂的人。”

林墨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被晚娘选中了。他的纯阴八字,不仅是魂魄、时魂的容器,也是声魂的最佳引子。“我可以帮你,但你必须答应我,释放所有被困住的声魂。”林墨说道。

晚娘点了点头:“只要师傅能解脱,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她带着林墨来到舞台中央,按照戏谱上的阵法,将麦克风放在中央,然后点燃了三炷香。“接下来,我会唱起《锁魂记》的完整版,你要用心去听,让你的声魂与师傅的声魂产生共鸣。”晚娘说道。

锣鼓声再次响起,晚娘唱起了《锁魂记》,这一次,唱腔不再凄厉绝望,而是充满了思念与期盼。林墨闭上眼睛,用心倾听着,他能感受到无数声魂在身边盘旋,它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在诉说着各自的故事。他的声魂逐渐被唤醒,与云袖的声魂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随着唱腔的推进,舞台中央的麦克风开始发出耀眼的红光,无数声魂被红光吸引,朝着麦克风汇聚过来。云袖的声魂从麦克风中浮现出来,她穿着红色的戏服,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朝着晚娘点了点头,然后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其他被困住的声魂也纷纷得到了解脱,它们化作一道道白色的光,朝着戏院外飘去,消失在夜色中。晚娘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她看着林墨,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谢谢你,终于帮师傅解脱了。”她的身影逐渐消散,与那些声魂一起,融入了月光中。

戏院开始剧烈摇晃,屋顶的瓦片纷纷掉落,舞台上的座椅和化妆间的戏箱纷纷倒塌。林墨知道,戏院即将坍塌,他连忙朝着门口跑去。当他冲出戏院的那一刻,身后传来轰然巨响,升平戏院连同那些诡异的秘密一起,坍塌成一片废墟。

雪已经停了,月光洒在废墟上,像是一层银色的纱。林墨回头望向废墟,看到无数白色的光丝在废墟上空盘旋,然后逐渐消散。他知道,那些被分离的声魂,终于获得了真正的自由,老城区的“分离”邪术,彻底画上了句号。

他拿起相机,对着废墟按下快门。照片里,月光正好,废墟上覆盖着一层白雪,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美好。林墨转身离开,他知道,这场跨越数年的诡异之旅,终于真正结束了。而老城区的巷弄,将迎来崭新的开始,那些被时光尘封的秘密,也将永远被温柔以待。

林墨走出升平戏院废墟时,初雪落在肩头,融化成微凉的水渍。他回头望了一眼坍塌的戏台,月光下,那些散落的戏服碎片像是凝固的红蝶,随着最后一缕白色光丝消散在夜色中。这场跨越五年的诡异之旅,从药铺的魂魄到戏院的声魂,从纯阴八字的宿命到一次次以正义对抗邪恶,终于在这个雪夜抵达终点。

他背着相机,沿着青石板路缓步前行。老城区的雪夜格外安静,没有了诡异的钟鸣、凄厉的唱腔,也没有了高薪招聘背后的陷阱。巷弄里,几家早起的铺子已经亮起灯,包子铺的蒸汽氤氲而上,混着淡淡的麦香,驱散了多年来笼罩在老城区的阴翳。卖早点的张大爷探出头,看到林墨,笑着招呼:“小林摄影师,这么早?要不要来两个热包子?”

林墨笑着点头,接过温热的包子。指尖传来的暖意,让他忽然意识到,老城区本就该是这般模样——充满烟火气,藏着寻常人的喜怒哀乐,而非被邪术扭曲的恐惧牢笼。他想起那些受害者:药铺里解脱的小女孩、重获影子的小雅、找回味魂的帮厨、回归时魂的守夜人……如今,他们的忆魂与声魂都已归位,或许正在某个角落,过着平静的生活。

走到老城区入口时,天已破晓。晨光穿透云层,洒在青石板路上,将积雪染成金色。林墨看到,档案馆的废墟上,新的藤蔓已爬满断壁残垣,抽出嫩绿的新芽;钟楼的废墟旁,几个孩子正在堆雪人,笑声清脆;药铺、理发店、小吃铺的旧址上,有人开始清理瓦砾,或许不久后,这里会建起新的店铺,承载新的故事。

他举起相机,最后一次为老城区按下快门。照片里,晨光正好,巷弄蜿蜒,炊烟袅袅,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与希望。他将相机背在身后,转身离开——不是逃离,而是告别。他知道,自己不会再回来了,老城区的故事已经落幕,而他的人生,还有新的旅程要走。

三年后,林墨成为了一名知名的纪实摄影师,他的作品里,总有一种独特的温暖与力量,打动着无数人。有人问他,这种力量来自哪里,他总会想起老城区的晨光,想起那些在黑暗中坚守正义、最终获得救赎的灵魂。

偶尔,他会收到一封来自老城区的明信片,上面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娟秀的字迹:“这里的樱花又开了,一切都好。”林墨知道,那是小雅,或是其他被他帮助过的人。他会将明信片放在书桌前,提醒自己,即使经历过黑暗,也要永远相信光明。

而老城区,早已恢复了它应有的模样。新的店铺鳞次栉比,青石板路上游人如织,孩子们在巷弄里追逐嬉戏,老人们坐在门口晒太阳、话家常。那些被时光尘封的秘密,早已被晨光与烟火气温柔覆盖,成为了老城区历史的一部分,不再被人提及,却永远警示着世人:贪婪与执念只会滋生邪恶,唯有正义与善良,才能带来真正的永恒。

夕阳西下,老城区的巷弄被染上温暖的橘色。晚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没有了诡异的铜铃声,没有了凄厉的唱腔,只有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这场跨越数年的“分离”之咒,终于在晨光中彻底消散,留下的,是一个充满生机与希望的老城区,和一段关于勇气、正义与救赎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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