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辉看着黄智超，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
如果说之前敲诈泰国，是走在悬崖边上，那么现在，同时去招惹缅甸和它背后的苏联，这无异于从悬崖上主动跳下去。
“黄先生……这……这会把他们逼疯的！”李国辉结结巴巴地说道，“缅甸人跟泰国人不一样，他们更野蛮，更不讲规矩！而且还有苏联人……”
“规矩？”黄智超回头看他一眼，“我们什么时候跟他们讲过规矩？李副官，你记住，恐惧是通行世界唯一的硬通货。我们让泰国人怕了，他们就给了我们地盘和补给。现在，我们要让缅甸人和他们背后的靠山也感到害怕。”
他指了指那几个被单独看押，一脸惊恐的苏联顾问。
“这些人，就是最好的筹码。对缅甸人来说，他们是烫手的山芋。对苏联人来说，他们是不能摆在台面上的耻辱。你说，他们是愿意花点钱和物资来掩盖这份耻辱，还是愿意让这份耻辱被全世界知道？”
黄智超的话让李国辉哑口无言。
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这套简单粗暴的逻辑。
两封措辞几乎一模一样，但收件人截然不同的电报，通过缴获的电台，发往两个方向。
一场新的风暴，正在酝酿。
缅甸，仰光。
国防部办公室内，奈温将军将手里的电报译文狠狠摔在桌上。
“混蛋！一群盘踞在我国边境的匪徒，竟然敢向我们提条件！还要划定自治区？还要我们赔偿军火和粮食？他们以为自己是谁！”
办公室里的缅甸将领们个个义愤填膺，叫嚣着要立刻出兵，剿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残匪。
“将军，给我一个师，我保证把他们的脑袋全都拧下来当球踢！”一名少将主动请缨。
“冷静！”奈温的副官小声提醒道，“将军，电报上说……我们的苏联朋友，也在他们手上。”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所有人的火气。
办公室里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那批苏联军事顾问是奈温政府花大价钱请来，秘密训练缅甸军队的。
这件事一旦曝光，不但在国际上极为被动，更会得罪他们现在最大的靠山。
奈温的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
他感觉自己吞下了一只苍蝇，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封锁消息！任何人敢泄露一个字，军法处置！”他咬着牙下令，“马上联系苏联大使馆，不！先不要联系他们，让我……让我想想……”
就在奈温陷入两难境地时，苏联驻仰光大使馆内，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大使安德烈·波波夫，一个出身克格勃的资深外交官，正拿着另一份内容相似的电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一群废物！”波波夫用俄语低声咒骂着，“缅甸人是废物！我们的人也是废物！竟然会被一群快要饿死的中国残兵活捉！这是整个苏联的耻辱！”
他的助手在一旁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立刻接通莫斯科的加密线路，我要直接向主席团汇报。这件事，已经不是缅甸人能处理的了。”波波夫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另外，给我安排和奈温的紧急会面。马上！”
他很清楚，这件事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大。
一旦人质出事，或者消息走漏，他在仰光的外交生涯，乃至整个苏联在中南半岛的战略布局，都会遭受重创。
一个小时后，奈温在他的官邸，见到怒气冲冲的波波夫大使。
“奈温将军，我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波波夫开门见山，语气强硬，“为什么我的同胞，在你们的国家，会被一群土匪绑架？你们的军队是干什么吃的？”
“大使先生，请冷静，这是一个意外……”奈温试图解释。
“我不需要解释，我需要结果！”波波夫打断他，“我不管你们和那群中国人有什么恩怨，我只要求一点：立刻，不惜一切代价，把我的人安全救出来！他们少一根头发，后果你承担不起！”
“我们正在制定营救计划……”
“营救？”波波夫冷笑一声，“将军，恕我直言，如果你们有能力营救，他们就不会被抓了。对方的条件我们已经收到。我代表我的国家告诉你，如果你们无法满足绑匪的要求，或者在营救行动中导致我方人员伤亡，我们不排除会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我们在贵国遇到的麻烦。”
这句话，是赤裸裸的威胁。
奈温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听懂了波波夫的言外之意。
如果缅甸政府搞不定，苏联人很可能会越过他们，直接和那群残军交易，甚至采取更激进的军事行动。
到那时，缅甸的主权将荡然无存。
巨大的压力，让奈温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就在缅甸和苏联还在为这份“账单”焦头烂额时，泰北山区的段希文，却先收到了来自曼谷的回应。
报务员冲进指挥部山洞，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兴奋和困惑的表情。
“将军！黄先生！泰国人回电了！”
“他们同意了？”李国辉急切地问。
“同意了！”报务员点点头，随即又苦着脸说：“但是……他们说出事了。我们那个追加条件，让所有愿意来的华人同胞安全迁移……消息通过他们的电台一广播，整个泰国都乱了！成千上万的华人涌向各地的政府登记点，把他们的办事处都给挤爆了！他们请求我们……请求我们出面安抚一下，说这么多人，他们一时间根本运不过来！”
第一批泰国政府“赔偿”的物资，由十几辆军用卡车拉着，在第二天中午抵达山脚下的河谷。
当车队的帆布被掀开，露出里面堆积如山的大米、面粉、罐头、药品和一箱箱崭新的武器弹药时，整个营地的士兵都疯了。
他们冲下山，像孩子一样抚摸着那些装满粮食的麻袋，许多老兵抱着一箱子弹，哭得泣不成声。
这些年，他们太苦了，太饿了。
李国辉负责与前来交接的泰国军官沟通。
那名泰国少校战战兢兢，看着这些衣衫褴褛但眼神凶悍的士兵，连大气都不敢喘。
“长官……这是第一批物资。”泰国少校擦着汗说，“我们……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只是……只是关于贵方提出的那个新条件，我们国王希望……”
“希望什么？”黄智超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的出现让那名泰国少校的腿肚子都开始转筋。
“希望你们能发布一个声明，暂时……暂时延缓一下华人的迁移。”少校的声音都在抖：“现在曼谷、清迈、合艾……所有城市的交通都快瘫痪了。登记的人数已经超过了十万，而且还在增加！我们所有的车辆和人员都调配过去了，还是不够！再这样下去，我们国家自己就要先崩溃了！”
听到“十万”这个数字，连段希文的脸色都变了。
他把黄智超拉到一边，压低声音，满脸忧虑。
“黄先生，十万人！不是一千，不是一万！是十万！我们这个山沟沟，怎么装得下这么多人？他们来了吃什么？住哪里？会生病的！会饿死的！我们这是在救他们，还是在害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