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利用工歇和午饭的工夫,有意无意地跟车间的工友们聊天。
“哎,刘姐,咱们车间这个月产量怎么样?听说又超额?”秦淮茹一边帮着刘姐递工具,一边随口问。
刘姐是个快人快语的,撇撇嘴:“超啥额啊,报表上看着光鲜,你没看咱们用的那些边角料?上头催得紧,黄厂长和李副厂长天天盯着产量,下面的车间主任可是辛苦,为了交差,日夜都忙的差点头发都发白?”
“日夜忙?”秦淮茹心里一动,面上不显,“还能日夜加班啊?”
“嗨,还能有啥?加班可是有加班工资和奖金啊。反正啊,面子上得过得去。”刘姐压低声音,“也就是咱们,其他厂子想加班都没有机会啊。”
秦淮茹点点头,没再多问,心里却默默记下。
过了几天,她又“偶然”听见几个刚从电动自行车分厂调回来的工人在抱怨。
“分厂那边是看着红火,天天加班加点。”
“可不是嘛!听说他们这个工资都快要翻倍啊,这加班工资。”
秦淮茹端着饭盒,默默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嘴角不易察觉地弯一下。看来,这电动自行车分厂,确实是个“宝库”。
她开始有意识地收集这些信息,不再是泛泛地听,而是针对性地问。比如问问分厂的工人加班费发得及时不及时,问问仓库的管理员最近物料进出是不是正常,甚至跟食堂打饭的师傅唠嗑,都能旁敲侧击地问出些领导们开小灶的标准和频率。
秦淮茹很聪明,她从不像是在刻意打探什么。
她总是用一种拉家常、或者替别人抱不平的语气,把问题抛出去。
工人们也乐意跟她这个“知心大姐”说说话,毕竟她现在身份不一样,是个能“向上反映情况”的人,虽然大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存着那么点心思。
万一哪天她真说上话呢?
渐渐地,轧钢厂里开始流传一些不大不小的风言风语。
“听说了吗?有人往上头反映,说咱们厂都快要成为资本家。”
“好像还说分厂那边更是加班多。”
“谁反映的?这么大胆?”
“不清楚,神神秘秘的,据说是调查组的人在摸情况。”
这些风声,自然也传到厂领导的耳朵里。
李怀德正雄心勃勃地想干出一番事业,尤其电动自行车分厂,是他力主推动的项目,被视为新的增长点和政绩工程。
这天,他被李怀德叫到办公室。
“智超,最近厂里有些不好的传闻,你听说了吗?”李怀德手指敲着桌子,眉头微蹙。
黄智超倒是觉得没什么:“李厂长,您指的是……”
“有人说,咱们资本家主义有问题。”李怀德看着他,“特别是分厂那边,是你主要在管,怎么回事?”
黄智超连忙叫屈:“厂长,这纯粹是无稽之谈!我们现在产量就这么大,要满足国外赚外汇的工作,又要满足国内的需求,只能如此。肯定是有人眼红咱们分厂效益好,故意造谣!”
李怀德脸色稍缓,但疑虑并未完全打消:“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特别是上头有联合调查组吗?虽然人还没来,但听说有个联络员已经开始活动。咱们自己要先站得住脚,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那个联络员,你知道是谁吗?”黄智超问道。
“秦淮茹。”李怀德无奈地说。
“秦淮茹?”黄智超皱起眉,没想到这秦淮茹这么大本事,居然又搭上联合调查组的线,真的不愧为四合院最大的赢家?
“是她?”
“对,就是她。”李怀德心里也犯嘀咕,这秦淮茹怎么就成调查组的联络员?难道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不由得想到某些可能性,后背微微有些发凉。
黄智超沉吟片刻:“李厂长,秦淮茹,你也是熟悉。这个人,你多留意一下。看看她最近都在接触什么人,打听些什么。咱们自己也要加强管理,把各项工作做扎实,不怕他们查。”
黄智超话里的意思,李怀德也是明白,当时自己和秦淮茹刚刚开始的黄智超有提示过,
后面自己因为惦记着那点旧情,也没她计较起来,没想到这女人居然又能搭线上去。
“行吧,智超,这个事情,我心里有数。”李怀德应道,心里却盘算着怎么敲打敲打这个秦淮茹,让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走出黄智超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看到秦淮茹端着一个搪瓷缸子从走廊那头走过来,低着头,脚步匆匆,还是那副温顺谦卑的样子。
李怀德眯眯眼,看着她的背影,冷哼一声。
秦淮茹感觉到背后那道不善的目光,但她没有回头,脚步甚至都没有一丝迟疑。
她端着水杯,拐进旁边的开水房。
开水房里热气腾腾,水龙头嘶嘶作响。
秦淮茹打满了水,看着杯子里袅袅升起的热气,眼神深邃。
她知道,鱼儿开始咬钩。
李主任交给她的任务,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她这颗看似不起眼的石子,已经投进轧钢厂这潭不算平静的水里,激起的涟漪,正慢慢扩散开来。
她甚至有点隐隐的兴奋,这种搅动风云的感觉,让她暂时忘记付出代价的苦涩。
至于李怀德的敌意?
她早有预料。
这条船,上就没打算轻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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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七年,风向悄然转变,空气里弥漫着躁动与不安。
轧钢厂那高耸的烟囱依旧吐着浓烟,但厂区内的气氛,却已不同往日。
秦淮茹的日子,倒是越发红火起来。
不知是她那份独有的玲珑心思起作用,还是背后那“联合调查组”的关系实在够硬,短短时间内,她不仅坐稳工会副主席的位子,更是将妇联主任的头衔也揽入怀中。
如今的秦淮茹,一身合体的蓝色工装,胸前别着徽章,行走在厂区里,步履间透着一股难言的自信。
工人们见了她,都客气地喊一声“秦主席”或“秦主任”,眼神里多几分敬畏,也夹杂着些许复杂。
“秦主席早!”
“秦主任好!”
秦淮茹微笑着点头回应,目光却不时扫过四周,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她心里清楚,这两个头衔,就是她如今最大的底气,也是她“做事”的最好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