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庄琬瑢的伤口,帮她拉好衣领,沈天锦揉了揉受伤的手,那里又麻又痛,还渗了不少血。
庄琬瑢转过身来,拿过沈天锦手里的药瓶,动手要给沈天锦处理手伤。
“女公子,如何使得!”
庄琬瑢用力按住沈天锦的手,上药,撕下一片干净的裙绸,开始包扎:“你就当我在对你示恩,要你的永不背叛。”
沈天锦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明净俊丽,看着贵气风流。
此刻的他盯着庄琬瑢的手,就像卸下了所有配饰铅华,眼睛里有不同寻常的亮光,澄澈得如清溪流过。
他心里其实藏着一个从不示人的秘密,连他师父何秋都不知道。
这个秘密就是:他不喜欢好人,只喜欢真人。
愈是有众多拥趸、被簇拥喊着仁慈高义的人他愈反感。
在他的反感名单中,位列第一的,就是林予安。
沈天锦有自己独特的价值观。
他觉得敢于直面自己欲念和渴求的才是真英雄。
而林予安,他觉得非常虚伪。
做神后就做神后,干嘛还去做百花神,让人族家家户户都贴上她的画像,使人族眼里只有神后,并无神皇。
跟着庄琬瑢的这段日子,他确实如师父所托那样,很认真地看,很认真地听,并小心地将自己的性情隐藏起来,演得谨小慎微。
他原本因为庄琬瑢是林予安之后而有些偏见,直到他发现庄琬瑢竟背地里试炼阴兵。
直到他看见庄琬瑢直接去跟子慕予抢丰俊朗。
直到此刻,庄琬瑢跟他说了这些心里话。
沈天锦本就狭长的眼角悄悄翘起。
瞧他这次出山都寻到了什么?
一个同类。
“女公子,风雪谷是什么地方?”沈天锦道。
他根本不在乎会不会得到回应,他只想跟他的同类说句话。
可是庄琬瑢答了:“是我父神成为神皇前布下的阵法。”
“阵法?”沈天锦托着下巴,神情、态度,明显比以前轻松许多,“干什么用?”
庄琬瑢看了他一眼,应该也是感受到了他的变化。
“那里困着阴兵的祖宗。”她道。
“阴兵的祖宗?”沈天锦惊讶不足,好奇有余,“会比女公子现在炼的阴兵厉害吗?”
“那是我父神炼出来的最完美的阴兵,你说呢?”庄琬瑢道,“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阴狩,最擅长狩猎。等我找到它,什么云熠,什么庄辰殊,什么子慕予,都是浮云。”
“说得我都有些期待了。”沈天锦道,他的下眼睑微微鼓起,将那双野心乍显的眸子衬托得愈加明显:“它能帮你得偿所愿吗?”
庄琬瑢注意到沈天锦不再自称「属下」或者单字「锦」了,想着应该是刚才自己要求的缘故,想起子慕予与丰俊朗,她忍下心中不适,努力去习惯。
“或许可以,或许不能。”她道,“路,总要一步步走的。”
沈天锦盯着自己像结了大瘤似的手。
庄琬瑢撕了一块布条,包了,却没包在伤口,打了个结,还松松垮垮。
接着她又撕了一块,依旧没有完全覆盖伤处,多了一个结。
如此再三,再四。
沈天锦眼里蓦然溢出隐隐笑意:“还是我来吧。”
庄琬瑢却拗劲上头:“没道理不行!”这一次,撕下更宽、更长一块布。
从沈天锦手掌绑到手肘,将所有的布结都包了起来。
这下好了,成棉棍了,还是长瘤的棉棍。
“辛苦女公子了。”沈天锦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庄琬瑢终于罢了手。
她想起了正事。
“咱们找了「风雪谷」那么久都找不着,还遇上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老虎。我总觉得有什么人在从中作梗。”庄琬瑢道。
“若是真有这么一个人,女公子觉得对方的目的会是什么?”沈天锦神色认真起来。
庄琬瑢目光从已经死得僵直的老虎身上扫过,看向茫茫雪原:“像是在拖延时间。”
……
……
“威胁她本人是决计不行。只能抓住她在意的人,才有谈条件的资格。”女子颇为谨慎地道。
老鼠眼朝丰俊朗看去。
“咱们要不要想办法把那小子诓下来?”一男声道。
“庄穹那么铁石心肠,他女儿会不会也一样铁石心肠不顾他人死活?一旦开始威胁了就再也没有回头路。更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就算威胁得了一次,却未必威胁得了第二次。”可靠男又出声了。
“那你说怎么办?不是你说不能让她跑了吗?”急躁男开口。
“……”
短暂的沉默后,是齐齐的叹息声。
十个大脑,竟想不出一条可靠的活路来。
「咯嚓~」
一道细微的冰裂声响起。
牛脸怪有些懵地低头。
它发现前蹄下的冰,出现了一道小小的裂痕。
“我可什么都没做过。”最初那个多话急躁男连忙解释,同时四蹄往后退去。
「咯嚓~」
「咯嚓~」
「咯嚓~」
不仅是牛脸怪脚下。
就算是远处的冰面上裂缝也越来越多,它们彼此相交,像逐渐铺展的蜘蛛网,准备要张开它的血盆大口,捕食猎物。
“不太妙啊。”一向开口能让人觉得可靠安定的男性说出了一句让人人心惶惶的话。
“是这冰要化了么?”一个男性道。
“冰化了我们站哪?”另外一个男性道。
“要死了!”急躁男嚷嚷起来。
“咱们本就是不用喘气的,冰化就化了,有何可惧?!”女子短暂慌乱后立即稳定心神。
急躁男打着响鼻,哼哼唧唧:“虽如此说,我不喜欢水啊。”
“咱们……要不,别想着怎么威胁啥的了,等那女娃上来,咱们干脆服软吧?”有男性道。
“无论怎么样,离开这鬼地方再说啊。我可不想再在这里呆个几百年。”又有人出声。
“可是,这么久了,底下什么个状况啊?你说,那锁忆阵里,到底锁着什么东西?”
……
……
子慕予在一片白光中睁开双眼。
耳边充斥兵器交鸣、利器没入血肉、还有重物倒地、痛呼和闷哼等各种声音,乱成一团。
渐渐地,她适应了光亮。
头顶是片湛蓝的天。
后背是坚硬冰凉的触感。
她应该是躺在一块大石头上。
她想挣扎着坐起,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突然,一道热流扑了她满脸,让她视野里的蓝天,变成了赤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