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库拉格之耀号。
这艘庞然巨舰悬浮在高轨之上,船体犹如一片漂浮于虚空的大陆。无数的机械手臂、悬浮机与灵能脉冲在甲板间纵横闪烁,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溶剂与圣油的味道。
在舰船的核心密室中,贝利撒留·考尔与法比乌斯·拜尔正并肩而立。密室四周布满红色神经光缆与祷文悬带,数以百计的机械神甫与药剂师们在周围操作着仪器,吟诵着祈祷机械的咒文。
而在这片繁忙的噪音中心,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静止力场冷冻舱。那是整个舰船的心脏,也是他们此刻一切努力的焦点。
透明的舱壁之内,一位静静沉眠的女性安躺在琥珀色光流中——
塔拉莎·尤顿。
她是罗伯特·基里曼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
当年,一个奇异的舱体从天坠落,砸入马库拉格北方森林的山谷。发现它的贵族们,在残骸中找到一个被圣光包围的婴儿。那孩子皮肤光滑,双眼湛蓝,体表流转着金色的能量符文。贵族们惊惧地将他献给当时的执政官康诺·基里曼。
康诺收养了这名婴儿,取名为罗伯特。
他的管家——塔拉莎·尤顿,从此成为这个孩子真正的母亲。
她教他读书识礼,教他如何理解“正义”与“秩序”;她在他第一次拿起剑时叮嘱他要懂得克制,也在他第一次在议会中发表政见时,为他缝补那身简朴的衣袍。
马库拉格的人都知道,这位女管家不仅是执政官康诺最信任的臣属,更是他与“天降之子”之间的纽带。
帝国的档案馆里曾有过模糊的记录——塔拉莎与康诺之间或许存在超越主仆的关系,而且还是青梅竹马。
而根据后来的调查,他们事实上是一对秘密隐婚的夫妻。因两人无法生育,他们将这位从天而降的婴儿视为天赐之子。
当罗伯特成长为青年,平息伊利里亚山脉的叛乱时,他没有选择屠杀,而是将被马库拉格前任执政官夺走的圣物归还给部族酋长。那位酋长深受感动,从此效忠于他。
那一刻,塔拉莎·尤顿明白——她的孩子,已经成长为真正的领袖。
后来,康诺遇刺,罗伯特继任执政官。
塔拉莎留在他身边,成为总管与顾问。
当帝皇抵达马库拉格后,罗伯特离开家乡,追随父亲征战银河,只留下她代为治理五百世界。
基里曼从未忘记她。
他为她安排了延寿治疗——在他的心中,“母亲”应当永远健康、永远等他回家。
——直到那一天,康拉德·科兹来临。
在荷鲁斯叛乱的混乱之中,夜之之主入侵赫拉要塞,企图刺杀基里曼与狮王莱恩。
暗杀失败后,他潜入了尤顿的官邸。那一夜,火焰与鲜血淹没了走廊。
科兹亲手杀死了她的侍从,甚至当太空野狼的警卫试图干预时,也被他冷酷地撕裂。
他站在尤顿面前,面容阴鸷,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扭曲的怨恨。
“他自诩为小帝皇,他是如此在日记里记录自己……我听说过你,塔拉莎·尤顿——宫廷大臣,基里曼的养母。对他而言,你就像真正的母亲。可笑的,我那便宜爹妈,让我们所有人都享受不到母亲的爱,唯独基里曼!你真是稀有.......你真是稀有又罪恶的家伙,你这个年老色衰的女巫。真希望罗伯特还活着,承受你死后的痛苦。”
科兹的笑声低沉又绝望。
尽管恐惧笼罩心头,尤顿仍抬起头,声音微弱却坚定:
“来吧,孩子……先坐下,慢慢说。”
那一瞬间,她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怜悯。
那一刻,科兹居然呆住了,他内心的正义让他无法对这个伟大的母亲下手,但是内心的嫉妒让他面目全非。
就在科兹抬起闪电爪的刹那,火焰贯穿了整座官邸,伏尔甘从屋外破门而入。
那位不死的火蜥蜴以庞大的身躯,将科兹逼退。冲进房间,抱着科兹跳下了大楼,在灰烬与雷霆之中,救下了尤顿。
此后,塔拉莎目睹了法罗斯装置如何回应丹提欧克与波拉克斯的祈求,如何将基里曼与狮王从死亡边缘拉回。
当基里曼得知康拉德·科兹袭击了尤顿女士的消息时,他几乎没有思考。那一瞬间,他的理智、纪律、甚至一贯的冷静都被抛在了脑后。
传送门的光芒还未完全稳定,他便已经跃身其中。那股急切与焦虑,甚至让他在冲出之际撞翻了正准备迈步的莱恩。
莱恩一时愣住,甚至忘了责怪他,只是沉默地望着那道急切消失的蓝色背影——连狮王都察觉到了,基里曼此刻的恐惧与焦躁,不是为战,不是为国,而是为他唯一称之为“母亲”的人。
在荷鲁斯叛乱的余烬中,基里曼被堕落的福根用“涩涩之刃”刺入脖颈,中毒深及心脏。那一击几乎要了他的命——伟大的执政官被迫陷入静止状态,与时间一同冻结。
而尤顿女士,则被置入另一座静止力场中,被永远守护在“马库拉格之耀”号的密室内。
如今,长久岁月已逝。舰船的引擎声在虚空中低鸣,舱室的灯光柔和而寂静。观察窗外的星光透入,洒落在那银白色的冷冻仓上,宛如祝福。
基里曼静静地站在那里。那双一向如冰川般冷静、洞察一切的蓝眼睛,此刻泛起了几乎不可察觉的红意。泪水没有落下,却已在眼眶中打转。
他抬手,指尖轻轻触在透明的能量罩上,仿佛那样就能穿越岁月与冰冷,抚摸到曾经温柔而坚定的身影。
“因为一个男孩,”他轻声呢喃,声音低得几乎被引擎声淹没,“无论他变得多么强大……也永远需要他的母亲。”
他沉默了很久。
窗外的星光在他眼中映出破碎的光影。基里曼知道,自己的婚礼就在几天后——那是一场将被整个帝国见证的结合,一场象征秩序与希望的仪式。
可在那盛典来临之前,他心底最深的愿望却并非荣耀、权力或和平。
而是希望——当那一天到来时,尤顿女士和康诺能并肩站在他身后,微笑着看着他们养大的孩子,走入那象征新起点的殿堂。
康诺已经无法见证这一切,但是尤顿女士依然可以见证那一刻……
那是他唯一无法用理性去分析、无法用逻辑去解释的情感。那是属于“罗伯特·基里曼”,而非“马库拉格执政官”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