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北魏胡太后得知孝明帝求助于尔朱荣后,为了防止自己失去权力,她接受的郑俨的建议,鸩杀了孝明帝元诩。
于是,公元528年(武泰元年)二月二十五日,北魏孝明帝驾崩,时年十九岁,朝野愤怒感叹。二月二十六日,胡太后于是拥立潘嫔生的元姑娘说是太子即位。
经过几天,见人心已经安定,才说元姑娘本是潘充华所生的女儿,应该另选择接位的君主。于是立临洮王元宝晖的儿子元钊为帝,元钊时年刚三岁,史称北魏幼主,天下人对此事惊讶不已。
胡太后毒死亲生儿子,不仅凶恶残忍,而且愚不可及。这种重大的事件竟然如此儿戏,胡太后把政治看得太简单了。此事给了早已按捺不住野心的尔朱荣一个绝佳借口。受到高欢“点拨”过的尔朱荣,立马扯起了“为元诩报仇”的遮羞布,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宣言后,准备起兵。
这个时候,尔朱荣的堂弟尔朱世隆带着北魏朝廷的诏敕,行至晋阳,刚好与堂兄尔朱荣相遇。兄弟之间叙谈,当然有一番叙旧之亲情。尔朱荣览诏敕之后,对堂弟尔朱世隆说道:“这事我不便依从,弟亦无须回朝。”
尔朱世隆说道:“朝廷疑兄,故遣世隆到此,今留世隆,反使朝廷得以预防,亦属非计。”
尔朱荣于是遣还尔朱世隆,自与元天穆商议,为了赢得合理的政治地位,尔朱荣需要册立一名新君来与胡太后对抗。在当时众多的北魏宗室当中,其挑选了长乐王元子攸作为新君。
元天穆亦以为然,尔朱荣因令从子天光等,前往面见长乐王元子攸,具述尔朱荣之意。元子攸便即允议。皇帝是人人喜做的。天光等返至晋阳,向荣报命,尔朱荣又不免疑惑起来。
从前北魏国建立后,有一个奇特的风俗,存在通过铸造金像(或铜像)占卜天命、决定皇权继承的习俗,这一做法主要用于册立皇后或权臣夺权时的决策。
即遇有重大事件时,当事人要亲自铸铜像以占否泰。尤其是每当册立皇后的时候,被册立的数名候选妃子们都要铸造一尊铜像,以铸像的成败来决定册立大事。
尔朱荣援北魏旧例卜吉,打算选立一个新皇帝,为此,他令人铸造了多位北魏亲王的金像进行占卜,其他人的金像皆铸造失败,只有长乐王元子攸的金像光华流转,耀眼夺目,宛若观音般的端严妙相,看起来极为圣洁美丽。因此,尔朱荣打算日后立他为帝,于是即起兵发晋阳。
尔朱世隆返回北魏京都后,模糊复旨,及听闻尔朱荣南下,尔朱世隆为了避免在北魏朝廷遭其他臣子忌惮,于是潜逃出都,径而投靠到尔朱荣军中。
公元528年(武泰元年)初,胡太后得了军报,很是感到彷徨,悉召王公大臣等入朝堂商议。大众都不直看太后,莫肯发言。
独徐纥出对道:“尔朱荣乃是小胡,擅敢称兵向阙!据现在文武宿卫,出外控制,已是有余。今但分守险要,以逸待劳,臣料彼千里远来,士马疲敝,不出数月,包管能剿灭呢。”不容你算奈何?
胡太后于是授黄门侍郎李神轨为大都督,率领众士兵抗拒尔朱荣。另外派遣他将郑先护、郑季明等人前往守河桥,武卫将军费穆屯守小平津。
尔朱荣领军队行至河内,派遣使者来到洛阳,秘密迎纳元子攸。元子攸即与兄长彭城王元劭,弟元霸城公子正,暗中自高清渡河,至河阳会合尔朱荣。将士们看见元子攸到来,争呼万岁,元子攸即引领着尔朱荣的军队,复而在济河南行,在途中称帝,筑坛受朝。也未免太急?进兄元劭为无上王,子元正为始平王,尔朱荣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兼尚书令领军将军,封太原王。当即传诏远近,谕令效顺。
郑先护素来和元子攸友善,于是与郑季明打开城门相迎,费穆亦奉表交通显诚。
到了四月十一日,李神轨狼狈夜遁。徐纥闻报,料知大势已去,也不暇顾及胡太后,竟然捏称诏敕,夜开殿门,取御厩中良马十匹,挈领眷属,东奔兖州。郑俨也照样施行,逃回乡里。统是薄幸郎。
胡太后失去二嬖,好似没有手足一般,急得不知所措。踌躇多时,这个戏精妇人居然想出一着无聊的方法,尽召集孝明帝元诩六宫里的所有宫女,都令她们和自己进入寺院,迫令出家,胡太后自己自己亦执着银剪,把头上的玲珑宝髻,一刀除去。烦恼青丝,已剪得太迟了。她以为做了道姑,总可免罪,省得尔朱氏追究自己?哪知尔朱荣不肯放松?
四月十三日,尔朱荣一面召百官出迎新主,一面派遣骑兵拘捕押送胡太后以及幼主,一同来到河阴(今河南洛阳孟津东北)。
百官奉召,急急的奉了玺绶,备着法驾,来到河桥恭迎新主元子攸。胡太后看见了尔朱荣,尚带泣带语,自言为嬖幸所误,请尔朱荣鉴原。幼主元钊一味啼哭,哪里晓得甚么好歹,惹得尔朱荣拂衣起座,顾令左右,立把胡太后和幼主驱赶出去,下令让人把他们全部沉入河中淹死。
费穆入见尔朱荣,附耳密语道:“公士马不出万人,今长驱向洛,兵不血刃,成功太速,威力无闻。京中文武官吏,不下数百,兵民更不可胜计,若知公虚实,必致轻视。今日非大行诛罚,更植亲党,恐公他日北还,未逾太行山,内变便要发作了。”导人好杀,怎得令终?
尔朱荣一再点首,转告亲将慕容绍宗,慕容绍宗说道:“胡太后荒淫失道,嬖幸弄权,淆乱四海,所以公得兴兵问罪,入清宫廷,今无故歼戮多士,不分忠佞,恐天下失望,反与公有不利,请公三思!”
尔朱荣先是假惺惺地对大臣们说,自己想要与他们立下盟约,需要举行祭天仪式,将朝臣们诱骗至河阴县。
待到文武百官齐聚之后,尔朱荣瞬间撕下伪装,露出了狰狞的獠牙:他先是信口雌黄地诬蔑丞相元雍想要谋反,随后,尔朱荣命令手下骑兵将百官团团包围。紧接着,尔朱荣下令大开杀戒。随着屠刀挥落,上至朝廷重臣元雍、元钦,下至和元子攸关系友好的表兄王遵业,无论是忠臣还是奸臣,是贤臣还是愚臣,几乎无人幸免,北魏朝廷的两千多名大臣尽数惨死于尔朱荣的屠刀之下。一瞬间,现场尸骸堆积如山,鲜血流淌成河,其血腥惨状令人毛骨悚然。
王公大臣等,才知为尔朱荣所赚,各吓得魂驰魄散,面色仓皇。那尔朱荣确是厉害,即遣骑士入围捕戮,拿一个,杀一个,也不问有罪无罪,一股脑儿地割下首级。
尚有朝士百余,迟到数刻,亦被胡骑围住。
尔朱荣又下令叫嚣道:“能写皇位禅让诏书的人站出来!可以饶你们不死。”
当时,被围堵的那些大臣中,李神俊、李谐、温子昇都写得一手好文章,但他们全都耻于听从乱臣贼子的命令,纷纷跪趴在地上不肯起身。御史赵元则害怕被杀,于是,他站了出来,为尔朱荣炮制了一份禅让诏书。在场其余的北魏大臣,除了赵元则此人,其他人全部都被杀死。
手里拿着伪造的禅让诏书,得意忘形的尔朱荣膨胀到了极点,他命令士兵们齐声高呼:“元氏既灭,尔朱氏兴。”
但尔朱荣听了之后犹嫌不足,为了过一把皇帝瘾,尔朱荣又让士兵对着自己高呼“万岁”。
尔朱荣乃遣将弁数十人,持刀进入行宫,剁毙彭城王元劭,始平王元子正,逼迫元子攸徙居河桥,锢置幕下。比董卓、朱温还要凶狠。
元子攸亲眼目睹了兄弟惨死,又看到大臣们被尔朱荣肆意屠杀,血流成河,尸骸遍地的惨烈场面。此时元子攸不过才二十二岁,面对突如其来的巨变,他惊恐不已,却又对尔朱荣束手无措。
然而,即使深陷于极度的悲伤和哀痛之中,元子攸却依然坚守着君主的气节和尊严,对尔朱荣悲愤说道:“自古以来,帝王更替本是天道常理,今日将军兴兵起事,实乃天意使然,非人力所能阻挡。我生不辰,遭际衰乱,本不敢妄觊天位,若将军果真天命所归,想要登上帝位,我现在是没有办法阻止您的。只因将军见逼,勉强承统。若天命已归将军,不妨早正位号。就使推让不居,存魏社稷,亦当更择亲贤,善为辅弼。我但求保全生命,不必多疑!”
尔朱荣听了此言,再与将佐熟商。高欢趁机撺掇尔朱荣篡位称帝,想让自己也随之一步登天。然而,与高欢关系不和的贺拔岳却提出了反对的意见,他认为称帝之事应当徐徐图之。从目前情况来看,若是操之过急反而会很危险,于是他对尔朱荣建议说:“您当初起兵,可是打着清君侧的幌子。若是您现在突然宣布改朝换代,恐怕会惹祸上身,从而引发其他势力,对您的群起而攻。从长远来看,高欢的建议实属不妥当。”
尔朱荣虽然觉得贺拔岳说的这些话,分析得很有道理,但是他还是对皇位垂涎三尺,惦记的厉害。
于是,尔朱荣为了向众人证明自己“天命所归”,他开始给自己铸造金像占卜。却不曾想,尔朱荣反复铸造了四次金像,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虽然已经做好了定型的模具,但是铸造的金像都是不成入形,更何况是说按照尔朱荣的样子弄成金像?
面对这个场面,尔朱荣一度感到非常尴尬。可尔朱荣还是对皇位不死心,又转而询问自己的亲信刘灵助,自己是否有做皇帝的天命。
刘灵助此人精通算卦,料事如神,所以尔朱荣向来对他言听计从。
刘灵助仔细地进行推算了一卦之后,发现目前天时、人事还不成熟,尔朱荣还没有当皇帝的命。于是刘灵助如实地告诉了尔朱荣自己占卜的结果。
听到了刘灵助的回答,尔朱荣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双腿发软,差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其实不只是因为刘灵助对他说的这些话,尔朱荣就吓到瘫软在地的。而是因为降龙罗汉的转世应化的志公禅师突然用神通现身在他的面前,而现场之中,只有尔朱荣能看见志公和尚。其他都看不见。他有些疑惑,于是小声地问了一下身边的一个士兵,有没有看见人群中有个奇怪的和尚。那个士兵也是小声的回答说自己没有看见什么和尚。
尔朱荣顿时心里感到非常疑惑,出现在面前的志公和尚则开口对尔朱荣说:“尔朱荣,放心好了,业力显现,只有你一个人能看见我,也只有你一个人能听见贫僧说话。”
显灵的宝志和尚继续对尔朱荣说道:“胡太后,毒死亲子,大乱魏朝廷,奢侈过度,令百姓深水深火热之中。本来也是她本人自作自受,死有余辜罢了。奈何,你尔朱荣为何连带三四岁的幼主也丢下黄河?一个小孩,你完全可以让他远离朝堂就可以了。何必要他性命?你说是也不是?你想入主为皇帝?以什么福德能撑得住?滥杀无辜大臣,恐怕将来不仅不得好死,还得死后进入地狱,难有出期了。汝好自为之,好好做人才是。”
宝志和尚说到这里,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这个时候,尔朱荣看得呆了,过了很久,尔朱荣才勉强缓过神来。
尔朱荣回过神,马上变了一副嘴脸,对众人假惺惺地说道:“看来,刚才的事都是我的错,我也只能向朝廷以死谢罪了!”
现场的贺拔岳见此情形,立刻对高欢发起攻击,对尔朱荣说:“不如直接处死高欢,拿他的性命来平息天下人的怒火。”
但高欢的人缘还算不错,周围的人见状,都帮着高欢说好话:“虽然高欢愚昧无知,但您这次可以先原谅他,让他以后戴罪立功。”
在众人的劝说下,高欢得以脱身。随后,尔朱荣扑通一声跪倒在元子攸的面前,向他连连磕头认错。
尔朱荣忐忑不定,自铸铜为像,四次不成。又令功曹参军刘灵助,卜筮吉凶,灵助亦言未吉。尔朱荣沉吟良久,方语刘灵助道:“我若不吉,天穆何如?”
刘灵助闻言,说道:“天穆亦不应推立,只有长乐王方才应得吉征。”
尔朱荣荣素信刘灵助之言,不由的惭惧起来,自傍晚至夜半,不食不寝。但在室中绕行,且自言自语道:“尔朱尔朱,为何这般弄错?只好一死塞责,报谢朝廷!”
时已四更,尔朱荣匹马出营,直诣河阳幕下,拜谒元子攸,叩头请死。为何前倨而后恭?
元子攸不得已安慰勉励尔朱荣数语,扶令起身,尔朱荣即自为前导,引元子攸入宿营中。
诘旦即拟奉主入都,部众以滥杀朝士,积成怨愤,将来必有报复情事,不如迁都北方,可避后患。
尔朱荣至此又不免起疑。好听人言,怎能有成?
武卫将军讯礼,从旁力谏,于是将迁都计议,仍复打消。于是安排仪仗,簇拥嗣主元子攸,舆驾进入洛阳城,下诏大赦天下,改元建义。
自从北魏迁都洛阳之后,这座古都迅速崛起,一跃成为北方的政治中心、经济枢纽与文化重镇,呈现出一派繁华的盛世景象。然而,尔朱荣在河阴县大肆屠杀朝臣的消息传开后,如末日一般的恐怖气氛在洛阳迅速弥漫。洛阳当地人民皆被尔朱荣吓得魂飞魄散,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争先恐后地逃出了洛阳:洛阳的豪门大族放弃了宅邸,仓皇出逃;穷苦的老百姓更是拖家带口,背上包裹慌张逃跑。不到二十天,洛阳百姓逃的只剩下不到一二成,城内萧条一片,无比凄凉。原本热闹非凡的帝都,转眼间沦为十室九空的鬼域,洛阳昔日的繁华从此荡然无存。
在这场史称“河阴之变”的惨剧中,尔朱荣以极其野蛮的手段杀光了中央朝廷的两千多名大臣,使得京城内呈现出“京邑士子,十不一存”“直卫空虚,官守废旷”的凄凉景象。直接导致北魏的政治系统陷入全面瘫痪,国家机器几乎停摆,北魏王朝的根基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重创。
京中官吏,已十死八九,剩了几个散员末秩,也是逃避一空,不敢出头。
宿卫空虚,官守废旷,只有散骑常侍山伟,来到宫阙感谢赦免,叩首山呼。尔朱荣瞧这形状,也是感觉凄寂得很,于是便上书陈请道:
臣世荷藩寄,征讨累年,奉忠王室,志存效死。直以太后淫乱,孝明暴崩,遂率义兵,扶立社稷。陛下登祚之始,人情未安,大兵交际,难可齐一。诸王朝贵,横死者众,臣今粉躯,不足塞往责以谢亡者。然追荣褒德,谓之不朽,乞降天慈,微申私责:无上王请追尊帝号,诸王刺史,乞赠三司,其位班三品,请赠令仆,五品之官,各赠方伯,六品以下,赠以镇郡。诸死者无后听继,即授封爵,均其高下,节级别科,使恩洽存亡,有慰生死,或尚足少赎臣愆,谨拜表以闻!
魏主元子攸当然允议,先尊皇考彭城王勰为文穆皇帝,皇妣李氏为文穆皇后,迁神主至太庙,号为肃祖。死去的北魏胡太后,则谥号灵太后。然后尊皇兄元劭为孝宣皇帝,皇嫂李氏为文恭皇后;从子元韶窜匿民家,遣人访获,令还朝袭封彭城王。
他如皇伯父高阳王元雍,皇弟始平王元子正等,悉予尊谥。其余死难诸臣,亦如荣言赐恤。
尔朱荣又请遣使劳问旧臣,文官加二阶,武官加三阶,百姓复租役三年,都下吏民,始得少安。旧臣亦相继赴阙,多仍原职。尔朱荣部下诸将士,因从龙有功,普加五阶。
诸将士尚防有后患,劝尔朱荣请魏主徙都,尔朱荣复为所动,入宫对魏主元子攸表明,主张北迁,都官尚书元谌,独出来反对,与尔朱荣力争。
尔朱荣怒叱道:“迁都事与君无关,何必争执?且河阴一役,君曾闻知否?”
元谌亦抗声道:“天下事当与天下公论,奈何举河阴毒虐,来吓元谋!谋系国家宗室,位居常伯,生既无益,死亦何损,就使今日碎首流肠,也不足畏呢!”
元氏犹有此人,好算难得。这一席话,惹得尔朱荣气冲牛斗,即欲加元谌死罪。尔朱世隆在旁力劝,元谌得以不死。盈廷无不震慴,元谌仍神色不变,徐徐引退。
过了数日,魏主元子攸偕尔朱荣登高,俯视宫阙壮丽,列树成行。
尔朱荣叹息道:“前日愚昧,有北迁意,今见皇居壮盛,方信元尚书言,确有至理,无怪他抵死不从呢。”
魏主亦好言抚谕,尔朱荣乃绝口不谈迁都。惟郑俨、徐纥、李神轨三人,在逃未得捕获,檄令地方有司,搜捕治罪。
郑俨遁归乡里,与从兄荥阳太守郑仲明,谋划据郡起兵,为部下所杀。
徐纥奔至泰山郡,投依太守羊侃,嗣闻朝廷严捕,乃与羊侃南往逃奔投降梁朝廷。
李神轨则不知下落,想来已经是死在路上了。汝南王元悦,临淮王元彧,北海王元颢,之前已经避难南奔,元彧因魏主定位,访求宗室,乃上书梁朝廷,乞求放归。
梁武帝萧衍颇惜元彧之才,但不便强留,准令北还。
魏主授元彧尚书令,兼大司马,彧遇事敢言,颇有直声。
已而魏主元子攸欲册立皇后,尔朱荣又把自己的女儿尔朱英娥嫁给元子攸当皇后,元子攸本来以“有违伦理”为由拒绝(尔朱英娥原为孝明帝元诩侧妃,元子攸是元诩的堂叔),但是在被尔朱荣瞪了一眼后,也就低头默许了。
黄门侍郎祖莹进议道:“从前春秋时候,晋文在秦,怀嬴入侍,事贵从权。幸陛下勿疑!”却是一条正比例,但怀嬴止为晋文妾,尔朱荣之女却为子攸后,是尚不能强同。元子攸不得已如祖莹言。
上文曾叙及肃宗后妃,被胡太后迫令出家,及尔朱荣入都,尔朱荣之女儿正在瑶光寺,由尔朱荣迎回。此时祖莹为尔朱荣申请,既得魏主的允准,赶忙即回去报告于尔朱荣。
尔朱荣闻知,不禁大喜,即令孀女释服改装,打扮得与娥姮相似,乘舆入宫。
魏主元子攸,见她炫服华容,倒也可爱,乐得将错便错,同赴高唐。一连三宿,订定立后礼仪,御殿受册。
这位尔朱嫔丰神绰约,环瓐雍容,居然被服佩衣,统掌六宫事宜,好做那北朝国母了。北魏朝廷加尔朱荣为北道大行台,巡方黜陟,先行后闻。
尔朱荣乃欲还镇晋阳,入宫阙禀告主,申谢河桥罪过,誓言后无二心。
魏主元子攸起座扶起尔朱荣,也与他握手设誓,彼此不贰。
尔朱荣很是感到喜慰,求酒畅饮,喝得酩酊大醉,由魏主元子攸召令左右之人,掖入床舆。
听他鼾声大作,魏主不由的记忆前恨,惹起杀心。
当下取刀在手,拟即杀尔朱荣,左右慌忙谏阻,各说是投鼠忌器,万不可行。乃命将床舆舁入中常侍省,尔朱荣尚一睡未醒,直至夜半,方才惊寤。
渐闻魏主有下刃之意,心不自安,遂辞行北去。特荐元天穆为侍中,录尚书事,领京畿大都督,兼领军将军。行台郎中桑乾、朱瑞为黄门侍郎,兼中书舍人,内外勾通,腹心密布,仍然与在朝无异,不肯放宽一着。
尔朱荣安排的这些嫡系之人都占据了北魏朝廷的重要岗位,北魏孝庄帝元子攸的身边到处都是尔朱荣安排的眼线。魏主元子攸亦只好得过且过,付诸计划暂缓图之。
这个时候,葛荣引兵包围邺城,众号百万,魏主元子攸将亲自往讨,命大都督上党王元天穆,总众八万人为前军,大将军太原王尔朱荣,带甲十万为左军,司徒杨椿,勒兵十万为右军,司空穆绍,统卒八万为后军。
尔朱荣奉到诏敕,亟自率领精骑部队七千名,倍道兼行,用侯景为前驱,东出滏口。
葛荣横行河朔,所过残破,闻尔尔朱荣孤军前来,侈然语众道:“区区一军,怎能敌我!尔等可各办长绳,来一个,缚一个,不得有误!”
如此骄盈,不败何待?便令列阵数十里,西向待着。
尔朱荣潜军山谷,分骑士为数队,每队约数百骑,扬尘鼓噪,使贼众不辨虚实,自率健骑绕出葛荣阵后,预约夹攻。葛荣只管前面,不管后面,但听得哗声大至,急忙备御。等了许久,并无来军,正拟解甲休息,又觉得喊声四起,尘头滚滚。
好多时不见到来,转使葛荣且惊且疑。既而自笑道:“这是尔朱荣的疑兵计,毫无实力,徒乱我心,我适受彼赚,不如大众静坐,休养锐气为是!”这才中计。
葛荣遂令部众静守,不必他顾。部众各散伍小憩,不意阵前阵后,胡哨迭吹,霎时突然冲入铁骑,搅乱贼阵。
葛荣仓猝上马,尚只督众向前,为抵敌计,忽然背后驰到一大将,手起槊落,竟而将葛荣打倒马下,一声呼喝,已由好几个健卒,跳跃而至,立刻就把葛荣捆缚拿住。贼众见渠魁受擒,无不胆落,那大将又复传令,降者免死,于是贼众一齐投戈,匍匐乞降。
大将又宣谕道:“尔等都有父母妻孥,奈何从贼寻死!我但拿问首逆,不问胁从,愿留者听,愿归者亦听。”
这谕传出,大众多半愿归,泥首拜谢,欢跃而去。冀、定、沧、瀛、殷五州,自是肃清。看官欲问大将为谁?无非是个尔朱荣。
尔朱荣既而遣散贼众,尚有若干贼目,无家可归,亦量能录用,不使失所。
可巧贼目中有一少年,虎背猿躯,与众不同,问他姓名,叫做宇文泰。
宇文泰的先祖源出“炎帝神农氏,为黄帝所灭,子孙遁居朔野”。后融入鲜卑族中,号宇文部。后为鲜卑慕容皝所灭,其余部乃仕于慕容氏诸燕。及后燕为北魏击败,乃归北魏,不久被徙居武川(今内蒙古自治区武川县),遂世居守之。
在北魏正光末年的时候,爆发了六镇起义。起义军的卫可孤,徒党尤盛,攻陷了武川、怀朔。而武川军主贺拔度拔(贺拔岳之父)虽然被起义军抓获,但心中立场依然支持北魏政府,于是,便与其至交好友宇文肱(宇文泰之父)进行合谋,率州里豪杰舆珍、念贤、乙弗库根、尉迟真檀等,招集义勇,袭杀了卫可孤。
在战斗中,宇文泰的大哥宇文颢战死。
饱经战乱的武川镇,刚刚驱逐了卫可孤的起义军,就遭到了铁勒的入侵,武川军主贺拔度拔战死。
于是,宇文肱率领家人去中山避难。
孝昌二年(526年)正月,怀朔镇(今内蒙古固阳县)镇兵鲜于修礼率领北镇流民于定州左人城(今河北省唐县)起义,宇文泰一家也参加了起义队伍。但在前往左人城的途中,被北魏官军击败,宇文泰之父宇文肱以及宇文泰的二哥宇文连阵亡。
宇文泰与三哥宇文洛生幸免于难,逃入鲜于修礼军中。鲜于修礼死后,宇文泰又加入到了葛荣军中,被任为将帅。
宇文泰转而投靠葛荣,至此为尔朱荣所钟爱(看重的意思),擢为军将。宇文泰始此。
武泰元年(528年),葛荣大败起义军首领杜洛周,吞并其部众,攻克沧州,擒获沧州刺史薛庆之。同年九月,北魏柱国大将军尔朱荣率精骑平叛,葛荣恃众轻敌,终被尔朱荣部队抓住,随后将葛荣关进去囚槛车里,将其送入洛阳,朝廷下令把葛荣枭斩在都市。葛荣就这样噶了。
葛荣失败后,宇文泰与其三哥宇文洛生归降了尔朱荣。
北魏君主元子攸因为尔朱荣的军功,于是加封尔朱荣为大丞相,都督河北畿外诸军事,并封尔朱荣诸子为王。一面撤回元天穆各军,进司徒杨椿为太保,城阳王元徽为司徒。
是时,梁将军曹义宗,围攻魏荆州,已历三年,守将王罴,百计拒守,幸得不陷。
北魏朝廷因朔方多有兵乱之难,不遑南顾,至是开始派遣中军将军费穆,都督南征各军,前往援助荆州。梁朝军队已经久顿城下,自然疲敝,不料费穆部队猝然来至,闯入了梁朝的军营,曹义宗不及措手,竟然被擒拿了去,荆州得以解围。
梁武帝萧衍听闻曹义宗被北魏士兵掳去了,当然不肯善罢甘休,索性就想出了一个因敌攻敌的计策,于是封降王元颢为魏王,并且派将军陈庆之引领军队去接纳元颢。
元颢遂而北行,得以攻拔荥城,擒住了北魏的行台统帅济阴王元晖,自称为魏帝,改元孝基。
北魏大都督元天穆方才出发攻略河间,前往讨伪汉王邪杲,邪杲原为幽州主簿,在北魏元天穆东征时趁乱起兵,自称伪汉王,招集河北流民,占据北海,成为地方割据势力,骚扰青州。
元天穆奉敕而东征,一军不能两顾,魏主令他熟筹缓急。他则决定计划先灭了邢杲,然后在讨伐这个自称魏帝的元颢。
邢杲出身在河间邢氏,曾任北魏的幽州主簿。建义元年,率领众流民发动起义,建立汉国,年号天统,部众十余万人。
永安二年(529年)四月,邢杲在济南受到上党王元天穆、高欢、颍川王尔朱兆的镇压,兵败于济南被俘,被送往到洛阳城就地斩首。
元天穆乃移军南趋,在途迭闻警耗,乃是元颢引导着梁朝军队,乘虚深入,取梁国,拔荥阳。当下驱军急进,直至荥阳城下,偏偏被陈庆之杀将出来,急切不能阻拦,竟至败北。
陈庆之乘势追击,复陷虎牢。虎牢为洛阳之要塞,一经失守,洛都当然大震。
北魏主元子攸急欲避难,未知所向,因召群臣会议。或劝北魏主元子攸赴往长安,中书舍人高道穆进言道:“关中荒残,不宜再往。元颢乘虚深入,将士不多,若陛下亲率卫士,背城一战,臣等亦誓尽死力,不难破颢。倘谓胜负难料,不若暂时渡河,征召大丞相尔朱荣,与大将军天穆,犄角进讨,不出旬月,定可成功。这乃是万全之计呢!”
北魏君主元子攸,遂带领数骑,夜走河内。都中无主,便即大乱。临淮王元彧,安丰王元延明,倡议迎接元颢,遂封府库,备法驾,率领百僚迎接元颢入城。
元颢进入洛阳宫,改元建武,也循例施赦,授陈庆之为侍中,领车骑大将军。元天穆收集败卒,得四万人,掩入大梁,再分兵二万,使费穆为将,前往攻打虎牢。
元颢亟遣陈庆之攻打元天穆,元天穆正在力攻虎牢,听闻陈庆之将至,已经有畏惧之心。
嗣又得元天穆北去的消息,只剩得自己孤军,越发感觉彷徨失措,一俟陈庆之到来,即望尘迎降。
陈庆之送元天穆来到洛阳,元颢责他趋奉尔朱荣,滥杀朝廷的王公,即下令把元天穆推出去枭首。该杀。
元颢一面命黄门侍郎祖莹,作书贻北魏君王元子攸道:“朕泣请梁朝,誓在复耻,但欲问罪尔朱,出卿虎口,卿与我肯同心戮力,皇魏或可再兴,否则尔朱得福,卿益得祸。卿宜三复斯言,庶富贵可共保哩。”
书信去后,杳无复音,唯河南州郡,陆续输送诚意。再遣使者四面而出,招谕官民。
齐州刺史沛郡王元欣,意欲受诏,军司崔光韶抗言道:“元颢受制南朝,引寇兵覆宗国,乃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诛,不但大王家事,所应切齿,就是下官等亦夙受国恩,未敢仰从!”
长史崔景茂等,亦齐声道:“军司言是!”
元欣乃斩元颢来使,示与决绝。还有襄州刺史贾思同,广州刺史郑先护,南兖州刺史元暹,俱不接受元颢命令。
冀州刺史元孚,自葛荣受诛之后,仍然恢复原职。元颢令他为东道行台,封彭城郡王,元孚将元颢的书信转献给北魏主元子攸,向其表明诚意。平阳王元敬先,起兵讨伐元颢,不克而死。
元颢攻入洛阳的那一天,无故刮起了暴风。元颢进入阊阖门时,他乘坐的马受到惊吓,死活不肯向前走,元颢只好命人驾车,自己乘车而入。
元颢颇有戒心,所以入城申谕,禁止侵掠,内自宫掖,外及民舍,统皆安堵如恒。过了一二旬,渐渐的骄怠起来,所有宾客近习,统皆宠待,自己日夕纵酒,不恤兵民。所从南兵,陵轹市里,不复加禁,因此朝野失望,公私不安。
恒农郡杨昙华对人说:“元颢必定做不成皇帝,他身上偷来的的龙袍,最多能穿六十天。”
谏议大夫元昭业说:“当年更始帝刘玄自洛阳出发。刚出发时,他的马受到惊吓,一路狂奔,撞到北宫的铁柱上,三匹马都死了。最终,更始帝都没有做稳皇位。援古证今,相去亦不远呢。”
高道穆兄长之子高子儒,自洛阳出发后跟从元子攸,北魏孝庄帝元子攸问他关于洛阳中的事,高子儒回答道:“元颢败在旦夕,不足深虑!”
北魏君王元子攸听后,内心方才得稍微感到一些安稳。有诗叹道:
休言成败属穹苍,一得生骄定不长;
阊阖门前惊坐马,区区未足验灾祥。
元颢资质平庸,并没有什么本事,他日夜纵酒,不体恤士兵。而南梁军士兵陵窃市里。从此失了人心。元颢心中产生了叛梁的想法。欲知后来情形,俟至下章节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