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齐王刘次昌,乃故孝王刘将闾之孙,刘将闾乃是齐悼惠王刘肥第八子。其父为齐懿王刘寿。
元光五年(前130年),也就是汉武帝刘彻在位的第十二年。齐王刘次昌父亲死后,刘次昌继其父王爵之位立为齐王,这个时候的刘次昌却已经是一个翩翩少年,习性成自然,为人淫佚。
其母纪氏替刘次昌择偶,把她弟弟的女儿嫁给成齐王刘次昌为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刘次昌生性好色,但是母亲让自己娶的纪女,姿色平常,刘次昌当然白眼相看。名为夫妻,可是却不好相处,宛如仇敌一样。齐王刘次昌就是不喜欢纪氏的女儿。纪女不得丈夫刘次昌的喜欢,于是到姑母跟前哭泣诉说,姑母就是齐王太后,也就是刘次昌的母亲,齐王太后想让纪氏家族世世受宠,就让她的长女纪翁主进入王宫,整顿后宫秩序,不准宫女接近齐王刘次昌,想让儿子齐王刘次昌宠幸自己的侄女。也是这个齐王太后糊涂,为什么要干扰儿子的婚配,逼迫儿子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呢?如果不是这样,兴许她儿子还不会因为这些破事情将来年纪轻轻就死了的结局。好比现在有的为人父母的,逼迫儿女早早结婚,结婚慌乱之下,儿女择人不善,不幸福的婚姻搞得家庭大乱,甚至出了人命事故。
纪翁主已经适人,年比刘次昌长大,本是次昌的同母姐姐,不过是因为纪太后所生,因此称为纪翁主。汉朝称王女为翁主。纪翁主的容貌性情,也与刘次昌相似。齐王刘次昌被她管束,不能私自接近姬妾,索性与姐姐纪翁主调笑娱情,一来二去,居然演那齐襄公鲁文姜故事,只瞒过了一位老母。齐襄与文姜私通,见《春秋·左传》。纪女仍然被冷落宫中。齐王太后的儿子刘次昌也是够不省心,这齐王刘次昌就趁机和他的姐姐纪翁主私通成奸了。
是这个时候,刚好有一个叫徐甲的齐国人,犯了阉刑,充作太监,在京都预备杂役,得入长乐宫当差。长乐宫是皇帝母亲王太后所居。王太后见徐甲口齿敏慧,常令侍侧,徐甲因此揣摩求合,冀博欢心。王太后有一个女儿叫金俗,为前夫所生,自经汉武帝刘彻迎入,封为修成君,视同骨肉,相爱有年。修成君金俗,生下了一儿一女。有一个女儿名娥,尚未许字,王太后欲将她配一国王,安享富贵。
徐甲离开齐国已经很久,所以没有听闻过齐王刘次昌与姐姐通奸的事情,并且至齐王有没有纳后的事情,尚且茫然不知,因此禀白王太后,愿为修成君之女作媒,赴往齐国说亲。
太后王娡的弟弟盖侯王信,迎娶了前齐懿王刘寿的女儿。当今的齐王刘次昌是齐懿王的儿子。若是自己的外孙女能够嫁给当今齐王,这倒是一场巩固朝廷关系利益的婚姻。太后王娡自然对这段婚姻很是满意,就答应了下来,便让徐甲即日前去齐国说媒,促成这桩婚姻大事。
适逢中大夫主父偃也有一个女儿,刚好也长大成人,是到婚配的年纪。巧合的是,主父偃也想要自己女儿能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也看中了当今的齐王刘次昌。
当主父偃听说徐甲即将前往齐国,促成一段婚姻。主父偃自然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不能与太后的外孙女争夺名分的,于是向徐甲说明愿意退而求其次,让女儿做妾室,嫁给齐王刘次昌。
徐甲为了讨好皇太后王娡,解决皇太后头痛外孙女婚姻问题。现在,中大夫主父偃也来求他来了,请求给齐王刘次昌也送句话。当时的主父偃在朝廷可是非常了不得的人物,朝堂中的臣子哪个不害怕他,为了讨好主父偃,臣子们贿赂给主父偃的金钱都有几千金了。徐甲自然不敢招惹主父偃,只好来一个顺水人情,对主父偃的请求,答应了下来。
好好一个卿大夫女儿,又何必定与人作妾?皆是主父偃贪心不足。徐甲应诺而去,及抵达了齐都,面见了齐王刘次昌,便将大概意思告知,齐王刘次昌听说,却甚是愿意。纪女自己不喜欢,原本可撇去,但是如何对得住早已经勾搭成奸的阿姊!
在宦官徐甲看来,以王太后的身份,将外孙女下嫁给齐王刘次昌,这门婚事,应该不会被拒绝。确实如此,齐王刘次昌是不敢拒绝,但是他常年面对控制欲如此强烈的母亲,他也不敢做主。他母亲纪氏得知这件事,大力反对,并勃然大怒道:“王已娶后,后宫也早备齐,难道徐甲尚还未悉么?况甲系贱人,充当一个太监,不思自尽职务,反欲乱我王家,真是多事!主父偃又怀何意,也想将女儿入充后宫?”
说至此,纪太后即顾令左右人,说道:“快与我回复徐甲,叫他速还长安,不得在此多言!”
左右奉命,立刻去报告徐甲,徐甲乘兴而来,怎堪扫兴而返?当下探听清楚齐国的事情,才知道齐王刘次昌与姐姐相奸之事情。
纪太后如此言语侮辱真是太不理了,正所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为人不可将话说死。纪氏这话,不仅得罪皇太后和当朝权贵主父偃、宦官徐甲。
徐甲,不过是一名宦官,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可徐甲的背后是皇太后,纪氏也敢得罪。
徐甲于是暗想:齐王与姐乱伦,自己回去也有词可援,这纪太后骂我贱人,我一定想办法让他们全家不得好死。
徐甲在齐国受了阉割之刑,本就身心俱残,被纪太后这样骂自己是贱人,心里自然非常怨恨。
于是返回京都,复入宫向王太后报告道:“齐王愿配修成君女,惟有一事阻碍,与燕王相似,臣未敢与他订婚。”
燕王刘定国逼迫三个女儿与其侍寝这样禽兽不如的事,那是天下皆知,太后王娡也是知道。徐甲告诉自己说齐王刘次昌与自己亲姐姐通奸,并且为人非常淫乱,若将外孙女嫁给这样的人,那岂不是害了她。于是,太后王娡拒绝了这门婚事。
徐甲没有促成这段婚姻,不但没有受到王太后的责罚,反而因用心了解这些秘闻,得到了太后王娡的认可。
徐甲知道主父偃的能力,想要用言语欺骗他,很难。只能是选择实话实说,不过也将纪氏的话,添油加醋一番地说了出来。
主父偃听后,勃然大怒。心想:纪氏敢辱我,看不起我。这口恶气,安能不报。
主父偃素来喜欢捕风捉影,捏造他人罪状。他来到皇宫面见汉武帝刘彻,闲谈之时,主父偃将话题引到了齐国。说齐齐都临淄,户口十万,市租千金,比长安还要富庶。
汉武帝刘彻也知道,齐国临淄是一个大都市。主父偃话锋一转,说道:“如此重要的地方,惟陛下亲弟爱子,方可使王。”
汉武帝刘彻听后默不作声,心里却很是受用。
主父偃善于揣摩主上之心,见皇帝刘彻默然。主父偃又故意说起在汉文帝时,刘兴居叛汉,导致讨伐匈奴的大业落空。汉景帝时,吴楚叛乱,齐地诸侯王多有响应之事。
为了让皇帝刘彻对齐国明正言顺的出手,主父偃揭发了齐王犯下的罪:今齐王本是疏属,近又与姊犯奸,理应遣使究治,明正典刑。
汉武帝刘彻听了,心想:刘定国风波已过。如今,刘次昌也做这禽兽不如的事情。必须将其法办。
汉武帝刘彻为了让主父偃方便行事,封他为齐相,负责前往齐国调查刘次昌的罪行。主父偃领受皇命,离开长安,前往齐国临淄。
一班兄弟朋友,听闻主父偃荣归故乡,都来迎谒。主父偃应接不暇,未免增恨。且因从前在齐国贫贱,受他人奚落,此时正好报复前嫌,索性一并召入,取出五百金,按人分给,正色与语道:“诸位原是我兄弟朋友,可记得从前待我情形否?我今为齐相,不劳诸位费心,诸位可取金自去,此后不必再入我门!”
语虽近是,终嫌器小。众人听了,很觉愧悔,不得已取金散去。
主父偃乐得清净,遂召集王宫侍臣,询问齐王奸情。侍臣不敢隐讳,只好实供。主父偃即将侍臣拘住,扬言将奏闻汉武帝,意欲齐王刘次昌向他乞怜,好把一国大权,让归掌握。哪知齐王刘次昌,年轻胆小,一遭到恐吓,想不开就自杀了。
有关部门把这事报告给汉武帝。
当初主父偃当平民百姓的时候,曾游历燕地和赵地,等他当了大官后,就揭发了燕王的隐私。赵王刘彭祖怕他成为赵国的祸患,想要上书皇帝讲述他的隐私,因主父偃在朝中,不敢揭发。等他当了齐相,走出函谷关,赵王就派人上书,告发主父偃接受诸侯贿赂,诸侯子弟中很多因此而封侯。
等到齐王刘次昌自杀后,汉武帝大怒,认为是主父偃胁迫齐王刘次昌自杀的,就将他下狱审问。
主父偃承认接受贿赂,实际上没有胁迫齐王刘次昌自杀。汉武帝不想诛杀主父偃,这时御史大夫公孙弘就对武帝说:“齐王自杀,没有后代,封国被废除变成郡,归入朝廷,主父偃是这事的罪魁,陛下不杀主父偃,无法向天下人交待。”于是武帝就族诛了主父偃。
主父偃正受宠显贵时,宾客数以千计,待他被灭族而死,没人为他收尸,唯独洨县人孔车为他收尸并埋葬了他。汉武帝后来听说了这件事,认为孔车是位长者(有德行的人)。
严安、徐乐,富贵荣宠不能及主父偃,却能得安然无恙,备员全身。位高而危,又何如位卑而安。
独公孙弘排去主父偃,遂得专承主宠,言听计从,主爵都尉汲黯,为了朔方筑城,公孙弘言语反复,才知道他就是一个伪君子,不愿与其结交。会闻公孙弘饰为俭约,终身布被,遂入见汉武帝道:“公孙弘位列三公,俸禄甚多,乃自为布被,佯示俭约,这不是挟诈欺人么?”
假布被以弹劾公孙弘,失之琐屑。丞相太尉御史大夫称为三公。汉武帝乃召公孙弘入问,公孙弘直答道:“诚有此事。现在九卿中,与臣交好,无过汲黯,黯今责臣,正中臣病。臣闻管仲相齐,拥有三归,侈拟公室,齐赖以霸,及晏婴相景公,食不重肉,妾不衣帛,齐亦称治。今臣位为御史大夫,乃身为布被,与小吏无二,怪不得黯有微议,斥臣钓名。且陛下若不遇黯,亦未必得闻此言。”
汉武帝闻他满口认过,越觉得公孙弘好让不争,却是一个贤士。就是汲黯亦无法再弹劾,只好趋退。
公孙弘与董仲舒并学春秋,惟所学不如仲舒。董仲舒失职家居,汉武帝却还念及,时常提起。公孙弘偶有所闻,未免加忌,且又探得董仲舒言论,常斥自己阿谀取容,因此越加怀恨,暗暗排挤。汉武帝未能洞悉,总道公孙弘是个端正的人,始终信任。到了
元朔五年(前124年),竟将丞相薛泽免官,使公孙弘继任,并封为平津侯。向例常用列侯为丞相,公孙弘未得封侯,所以特加爵邑。
公孙弘既封侯拜相,望重一时,特地开阁礼贤,与参谋议,甚么钦贤馆,甚么翘材馆,什么接士馆,开出了许多条规,每日延见宾佐,格外谦恭。有故人高贺进谒,公孙弘当然接待,且留他在府宿食。惟每餐不过一肉,饭皆粗粝,卧止布衾。高贺还道他有心简慢,及问诸待人,才知公孙弘自己服用食物,也是这般。勉强住了数日,又探悉内容情形,因即辞去。有人问高贺何故辞归?高贺愤然说道:“弘内服貂裘,外着麻枲,内厨五鼎,外膳一肴,如此矫饰,何以示信?且粗粝布被,我家也未尝不有,何必在此求人呢!”自经高贺说破隐情,都下士大夫,始知公孙弘浑身矫诈,无论行己待人,统是作伪到底,假面目渐渐揭露了。只有汉武帝一人尚似梦未醒。
汲黯与公孙弘有间嫌,公孙弘竟然举荐汲黯为右内史。右内史部中,多是贵人宗室,号称难治。汲黯也知道公孙弘是心怀着鬼胎,故意荐引,但是既然奉领皇帝诏命,只好就任,随时小心,无瑕可指,竟得安然无事。
又有故人董仲舒闲居数年,不求再仕,偏偏公孙弘因胶西之相出缺,独将董仲舒推荐出去。董仲舒受了朝命,并不推辞,居然前往赴任。胶西王刘端,是汉武帝的异母兄弟,刘端为人残暴凶狠,又患阳痿病,一接触女人,就因此病几个月。因为后宫女子形同虚设。胶西王刘端的身边有一个宠爱的年轻人,每每以身体伺候得胶西王刘端很是舒服,那个年轻人狡猾机灵,不久被任为郎官。可是这个年轻的郎官不久与后宫的女子有淫乱行为,胶西王刘端一怒之下,捕杀了他,并且杀死了他的儿子和母亲。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对这个年轻郎官这种偏执的宠爱,让胶西王刘端见不得这个郎官与后宫女子交好,病态的因爱生恨,所以杀了那个少年郎官。这个少年郎官的遭遇,是自己造成的,可是为什么胶西王也要杀害人家的母亲。你家的男宠背叛你,和后宫的女子交好,和人家母亲又没有关系,为何杀害别人母亲。可见这个刘端就是一个十足的心理极度扭曲又极度嫉妒的恶毒之人。
胶西王刘端屡次触犯天子法令,汉朝的公卿大臣多次请求诛杀他,汉武帝刘彻因为他是兄弟的缘故不忍心这样做,因而胶西王刘端的行为更加过分。有关官员两次请求削夺他的国土,于是削夺了他的大半封地。刘端心里怀恨,于是对封国内的钱财不再计算管理。府库全都倒塌破漏,腐坏的财物以亿万计算,最终也不加以收拾整理。他又命令官吏不准收取租赋。刘端又全部撤除警卫人员,封闭宫门,只留下一门,从那里出宫游荡。屡次改换姓名,假扮为平民,到其他的郡国去。
凡前往胶西任相国、二千石级的官员,如果奉行汉朝法律治理政事,胶西王刘端总是借口找出他们的罪过或者捏造罪过报告给汉朝廷;如果实在找不到罪过,就设诡计用药毒死他们。胶西王刘端设诡计的办法穷极变化,强横足以拒绝他人的劝谏,智巧足以掩饰自己的过错。相国、二千石级官员如果遵从王法治理政事,就中其陷害,被朝廷以法治罪。因此,胶西虽是小国,而被杀受伤害的二千石级官员却很多。
公孙弘无端推荐董仲舒到胶西之地,亦是有心加害,可见公孙弘此人真是嫉妒心重,用心歹毒,偏偏董仲舒到了胶西,胶西王刘端却仰慕他大名,特别优待,反令董仲舒闻望益崇。不过董仲舒也是知道时机,奉职年余,见胶西王刘端好掩饰非拒谏,但是其人心狠手辣,不如退位鸣高,乃即向朝廷辞职,仍然回家。不愧贤名。着书终老,发明春秋大义,约数十万言,流传后世。所着《春秋繁露》一书,尤为脍炙人口,这真好算一代名儒呢。收束仲舒,极力推崇。
大中大夫张汤,平时曾经契慕董仲舒,但不过阳为推崇,有名无实。他与公孙弘同一种人,喜欢使诈,故脾气相投,很为莫逆。
公孙弘称张汤有才,张汤称公孙弘有学,互相推美,标榜朝堂。汉武帝迁张汤为廷尉,汉景帝时曾改称廷尉为大理,汉武帝仍然依用旧名。张汤遇有疑谳,必先探察上意,上意从轻,即轻予发落,上意从重,即重加锻炼,总教汉武帝没有话说,便算判决得宜。
一日有谳案上奏,竟遭驳斥,张汤连忙召集属吏,改议办法,仍复上闻。偏又不合汉武帝意旨,重新批驳下来,弄得忐忑不安,莫名其妙。再向属吏商议,大众统面面相觑,不知所为。延宕了好几日,尚无良法,忽又有掾史趋入,取出一个稿底,举示同僚。众人见了,无不叹赏,当即向张汤说知。张汤也为此称奇,便嘱掾属交与原手,使他缮成奏牍,呈报上去,果然所言中旨,批令照办。究竟这奏稿出自何人?原来是千乘人倪宽。
倪宽颇有贤名,故从特叙。倪宽幼时聪明好学,但家中贫穷,上不起学。他就在当时的郡国学校伙房帮助做饭,以此求得学习的机会。他还时常被人家雇佣做短工。每当下地干活的时候,他总是把经书挂在锄把上,休息时就认真诵读,细心研究。这就是为人们传颂的“带经而锄”的故事。
汉武帝时期曾置五经博士,公孙弘为相,更增博士弟子员,令郡国选取青年学子,入京备数。倪宽幸得充选,草草入都。是时孔子九世孙孔安国,方为博士,教授弟子员,倪宽亦在与列。无如家素贫乏,旅费无出,不得已为同学司炊。又乘暇出去佣工,博资度活,故往往带经而锄,休息辄读。受了一两年辛苦,才得射策中式,补充掌故。嗣又调补廷尉文学卒史,廷尉府中的掾属,多说他未谙刀笔,意在蔑视,但派他充当贱役,前往北地看管牲畜,倪宽只好奉差前去。好多时还至府中,呈缴畜簿,巧值诸掾史为了驳案,莫展一筹。当由宽问明原委,据经折狱,援笔书稿。为此一篇文字,竟得出人头地,上达九重。运气来了。
汉武帝刘彻既然批准案牍,复召张汤入问道:“前奏非俗吏所为,究出何人手笔?”
张汤答称倪宽。汉武帝道:“我亦颇闻他勤学,君得此人,也算是一良佐了。”
张汤唯唯而退,还至府舍,忙将倪宽召入,任为奏谳掾,倪宽不工口才,但工文笔,一经判案,往往有典有则,要言不烦。张汤自是愈重文人,广交宾客,所有亲戚故旧,凡有一长可取,无不照顾,因此性虽苛刻,名却播扬。
只汲黯见他纷更法令,易宽为残,常觉看不过去,有时在廷前遇到张汤,即向他诘责道:“公位列正卿,上不能广先帝功业,下不能遏天下邪心,徒将高皇帝垂定法律,擅加变更,究是何意?”
张汤知道汲黯性格刚直,也不便与他力争,只得无言而退。嗣汲黯又与张汤会议政务,张汤总是主张严劾,吹毛索瘢。三句不离本行。汲黯辩不胜辩,因发忿面斥道:“世人谓刀笔吏,不可作公卿,果然语不虚传!试看张汤这般言动,如果得志,天下只好重足而走,侧目而视了!这难道是致治气象么?”
汲黯说毕自去。已而入见汉武帝,正色奏陈道:“陛下任用群臣,好似积薪,后来反得居上,令臣不解。”
汉武帝被汲黯一诘,半晌说不出话来,只面上已经变色。俟到汲黯退朝后,顾语左右道:“人不可无学,汲黯近日比前益憨,这就是不学的过失呢。”
原来汲黯为此官,是明指公孙弘张汤两人,比他后进。此时反位居己上,未免心理不平,所以不嫌唐突,意向汉武帝直陈。汉武帝也知汲黯言中寓意,但已宠任公孙弘张汤,不便与汲黯说明,因即含糊过去,但讥笑汲黯不学罢了。汲黯始终抗正,不肯媚人,到了卫青封为大将军,尊宠绝伦,仍然见面长揖,不屑下拜。或谓大将军功爵最隆,应该加敬,汲黯笑说道:“与大将军抗礼,便是使大将军成名,若为此生憎,便不成为大将军了!”
这数语却也使乖。卫青得闻汲黯言,果称汲黯为贤士,优礼有加。
惟卫青何故得升大将军?查考原因,仍是为了征讨匈奴有功,因此得于超擢。自从朔方置郡,匈奴右贤王连年入侵,欲将朔方夺还。元朔五年(前124年)春,汉武帝刘彻命卫青率领三万骑兵,从高阙出兵,卫尉苏建为游击将军,左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太仆公孙贺为骑将军,代国相李蔡为轻车将军,都隶属车骑将军卫青;大行李息、岸头侯张次公则从右北平出兵。各路汉军一同出击匈奴。匈奴右贤王正对着卫青等人的主力,认为汉军不能到达此处,便喝得沉醉。夜晚时分,汉军突至,包围了右贤王。右贤王大惊,连夜遁逃,独自同他的一个爱妾和几百名精壮的骑兵急驰突围,向北而去。轻骑校尉郭成等追赶了数百里,没有追上。汉军俘虏右贤王的小王十余人,男女一万五千余人,牲畜达千百万头。随后,卫青凯旋而归。
这次出兵,总算是一场大捷,露布入京,盈廷相贺。汉武帝亦喜出望外,即遣使臣往劳卫青,传旨提擢卫青为大将军,统领六师,加封卫青食邑八千七百户,青三子尚在襁褓,俱封列侯。卫青上表固辞,让功诸将,汉武帝乃更封公孙贺为南窌侯,李蔡为乐安侯,余如属将公孙敖韩说李朔赵不虞公孙戎奴等,也并授侯封。及卫青引军还朝,公卿以下,统皆拜谒马前,就是汉武帝,也起座慰谕,亲赐御酒三杯,为卫青接风洗尘。旷古恩遇,一时无两,宫廷内外,莫不想望丰仪,甚至引动一位孀居公主,也居然贪图利欲,不惜名节,竟与卫青大将军愿结丝萝,成为夫妇。有诗叹道:
妇道须知从一终,不分贵贱例相同;
如何帝女痴心甚,也学文君卓氏风!
究竟这公主是谁,试看下章续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