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平十三年三月初九,皇后王瑾诞下一个儿子,大明举国欢腾,自明孝宗朱佑樘的张皇后诞下嫡子,后面的正德、嘉靖、隆庆、万历、泰昌、天启共六代皇帝,都没有嫡子诞生,这孩子是一百三十多年来,皇家诞生的第一位嫡长子。
嫡长子一出生,那些关于皇帝后宫的女人太少,应该再选几位妃子的议论声,戛然而止,皇后如此争气,娘家又那么强大,谁还敢对天子的后宫指指点点?
最开心的是三位女人,懿安太后张嫣,第一时间在朱由校的画像前点燃一炷香,向天上的朱由校报告了这个好消息,舜华更是住进了坤宁宫,日夜不离地照顾着女儿,张蔷不但每日送上几滴灵泉水,还大方地将阿宝贡献了出来,让它像陪伴小平安一样,陪在平安的儿子身边,为他阻挡一切灾厄。
天子平安亲自祭告太庙,按照“慈和怡伯仲”的字辈排序,为儿子取名朱和垣,小名垣哥儿。
大赦天下,免自耕农一年田税,去年天子大婚,全国免一年田税,今年嫡长子出生,又免一年田税,老百姓巴不得皇家年年都有喜事发生!
而大明,确实在发生着急剧的变化,喜讯从各地传来。
三月,长江以南地区,普降甘霖,民间视为皇长子带来的祥瑞,还在襁褓中的垣哥儿,与他父皇一样,一出生就被赋予了不平凡的传说。
虽然黄河以北的地区,旱灾仍在持续,但弥漫在大明朝野的焦虑情绪,得到了大大的缓解,人们总算看到了希望。
天子趁此机会,下旨加大三样新作物的种植面积,争取旱情缓解的地区,今年能做到粮食自足。
吏部也下达通知:对地方官员的考核项目中,新增了粮食产量的指标,风向变了,地方官府的工作重点,从以工代赈转移到劝课农桑,北方干旱地区又兴起一波打深井的热潮。
四月,登州水师的第一批蒸汽船下水,共十二艘,排水量在1000吨以上,与海军使用的大号福船相当,但行进速度完全是两个量级,而且不再受制于季风行船,装满煤炭的话,最远能去到吕宋,往东可到达鲸海水师基地海参崴。
五月,南洋经略使,国丈王衍爵,派船队给垣哥儿送来了礼物,除了吃的穿的用的玩的,还有一座爪哇国海域的海岛,据说离他娘陪嫁的皇后岛很近,方便管理……
与垣哥儿的礼物同时回来的,还有一支远洋科考队,已经从海中州调头向东,去海参崴基地,等待大明的科考队前来汇合,联合科考队将顺着鲸海黑潮,进入北太平流暖流,再顺着这股暖流的路径抵达美洲西海岸,开启对美洲大陆的探索,
这是前年就谈好的合作协议,只因大明这边还没准备好,科考队才改在今年回来。
五月,大明皇家科学院的勘探队,在山西大同卫地区,发现了煤炭,工部准备筹建大同煤矿,卢象生提出,为了方便煤炭运输,申请修建一条大同到京师的铁路……
大明形势逐渐向好,上天却不放过大明,旧灾未灭,新的灾害又来了。
蒙古草原的状况不太好,去年冬天遭遇白灾,今年春天又遇到了百年少有的鼠灾,草原鼠大量繁殖,啃食草根草籽,导致今年的草情很差,牲畜根本吃不饱,产下的牛犊羊羔有六成都养不活。
诸部落都遣使向大明救助,朝堂上立即就炸开了锅,御史们纷纷上折子,反对救助诸部,连退居二线的顾问毕自严、李邦华等老臣,也认为不用救助,理由当然是史书上那几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蛮夷向来畏威而不怀德,不知道感恩……
有人举出农夫和蛇的例子来警告天子:现在救助他们,等他们一旦强大了,就会策马冲进边墙打草谷了……
还有的言论更激进:趁他病要他命,干脆关闭榷场,断绝物资供应,任蒙古人自生自灭……
朝堂上近七成的官员持这种观点,连内阁里的三位重臣倪元璐、钱士升、刘理顺也持这样的观点。
平安的御案上堆满了这类折子,在内阁和顾问小组会议上也得不到支持,年轻气盛的少年天子,遭遇了他职业生涯以来的第一次挫折,一下子麻爪了。
当然是第一时间跑到慈庆宫来讨主意。
张蔷首先想到的是鼠疫,大旱之后,极易爆发鼠疫,而草原的鼠灾,正是爆发鼠疫的源头,这些草原鼠一旦穿过城墙,很容易将鼠疫细菌带进来,当跳蚤叮咬感染鼠疫杆菌的动物后,再叮咬人类,就可能引发感染,这种烈性传染病,在原来的历史时空,曾经让北京城的人口死亡四成以上,史书上记载的是“死亡枕藉,十室九空”。
与鼠疫比起来,蒙古诸部的威胁算什么?
望着平安沮丧的脸,张蔷知道,这孩子的思维,被朝臣们的言论左右,找不到自己的方向了,他还没有学会从一个皇帝的角度去分析和处理重大问题。
“你觉得朝臣们的意见对吗?”慈庆宫的牡丹开得正盛,张蔷正拿着剪刀,准备剪几枝来插瓶,平安跟在她身后,代替姜姑姑为她抱着剪下来的花朵。
“儿臣觉得不对,但找不出反驳他们的理由,再者,这也是大多数朝臣们的意见……”
“大多数人的意见就是正确的吗?”张蔷直起身,直视着平安,“哀家曾告诉过你,你是皇帝,凡事要从是否有利于大明的稳定和经济发展的角度来看问题,你觉得呢?”
平安抱着花枝,跟着娘亲进了书房,将花枝分别插在书桌、茶几的花瓶里,又跟着娘亲到盆子里洗手:“儿臣觉得,他们说的也有点道理——现在的蒙古诸部什么都没有,还需要大明接济,而我大明还在受灾,自顾不暇……救济蒙古,只会拖累我大明的经济,哪有利益?”
张蔷在茶几的另一边坐下来,摇头道:“皇帝这样想,说明你站得还不够高,做为一个皇帝,如何才能比朝臣们站得高呢,一个是站在历史的高度看问量,另一个,是站在地域,也就是空间的高度看问题。”
平安立即接过姜姑姑送上来的茶壶,为母后斟茶,嘴上撒着娇:“母后快教教儿臣吧,儿臣这两晚都没睡好,你看这黑眼圈,都吓坏你大孙子了……”
张蔷说:“娘问你,北方草原上,从先秦到大明,来来去去经历了多少民族?”
“那哪里数得清?”平安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这才道,“ 匈奴、鲜卑、突厥、回鹘、契丹、女真、蒙古……小的民族更数不清了。”
“嗯,史书读得不错,”张蔷道,“从历史的角度看,蒙古诸部就算灭亡,你估计北方草原会不会被被新的游牧民族占领?”
平安愣了一下才道:“……会吧?”
张蔷又说:“再从地域上来看,你估计新来的游牧民族,会不会对我大明持刀相向?”
平安说:“从历史上看,这些人肯定会来抢我大明……”
“这不就结了?你觉得,救济一群已经驯服的狼,和对付一群饥饿的野狼,哪个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