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督帅!”厅堂中一众郑军将领见冯锡圭服软,赶忙纷纷跟着行礼,这次连清军和荷兰人的将领都站了起来,刘国轩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微笑着在众人恭敬的行礼之中走进厅堂,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之上,扫视着厅堂中的众将。
几个清军将领,领头的不过是个水师千总,统共就带了七八条又破又旧的船只,甚至有些还是渔船改造的小型战船,兵马除了随船而来的水手,就只有岛上原有的驻军七八百人,这些驻军本来也就是象征性的驻扎,表示舟山群岛还是大清的领土,只是允许“红毛番雇佣兵”“借用”为驻地,并非割让给了红毛番,因此这七八百人全是老弱病残,且武器装备低劣,根本不堪一战。
显然,清廷对此战根本没什么兴趣,只是敷衍了事而已,若是能抢到一些东西,清廷也算是出兵出船了,好歹能分润一些,若是抢不到,死的也只是一些老弱病残,不心疼。那些清军将领自然也清楚他们此番前来纯粹是敲边鼓的,一个个都躲在人堆里,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满脸的轻松。
荷兰主将巴尔塔萨·博特,是个身材高大、留着浓密栗色胡须的中年人,他穿着挺括的蓝色军服,胸前缀着勋章,带着白种人特有的优越感与对“土着”盟友若有若无的轻蔑。他偶尔用低沉的荷兰语对身旁的副手说几句,目光却更多是落在摊在桌上的海图,那上面标注的是江浙沿海的城镇、航道,眼神中闪烁着对财富和征服的渴望。几名随军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文职人员,更是毫不掩饰地对厅堂内一些中式陈设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着其“粗陋”与“原始”。
刘国轩没有和他见过面,对这个红毛番却也算是熟悉,以前清廷和荷兰人合作围剿郑家,巴尔塔萨便长期作为荷兰海军方面的主将配合清军,刘国轩和他也算是交过几次手,却没想到以前的仇敌,如今同坐一桌,变成了“盟友”。
郑军的将帅,大多是跟他刘国轩一起打过仗的精兵强将,许多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中有人目光扫过窗外远处那些吊着的尸体,眉头紧锁;有人看着冯锡圭一副傲慢的样子,嘴角下撇,隐含怒气;更有人盯着那几个敷衍了事的清军千总,眼神鄙夷;有的人时不时瞥向那些荷兰军官,眼中还藏着怒气。
剩下的,便都是冯锡范和陈绳武的亲信,他们主要的任务不是作战,而是作为监军冯锡圭手里的刀子,监督其他部众将官,刀子铳炮都是冲着自家兵马的后背,黄良骥和一些将领一直垂着头,显然对此也略有不满。
刘国轩轻笑一声,正要开口,一旁的冯锡圭似乎还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想要找个机会找回场子,一直盯着刘国轩,见刘国轩张口欲言,便示威似的抢先开口:“诸位!我军与友邦劲旅已顺利会师舟山,兵锋直指红营心腹之地,红营主力尽陷于江北洪灾,江浙沿海空虚,此正是一举建功,树立我不世基业之良机!”
刘国轩一愣,笑呵呵的闭上了嘴,冯锡范这弟弟实在是远不如他亲哥,他们把刘国轩按在这主帅位子上,就是要让他来顶锅的,冯锡圭却为了争一时之气抢先开口抢风头,这对刘国轩来说却是一件好事,开口就得担责,冯锡圭既然自己跳出来,刘国轩正好乐得清净。
周围几个冯锡范的心腹附和着叫好起来,黄良骥眉间微皱,抬起头来向冯锡圭使了个眼色,冯锡圭却是志得意满、浑然不觉,反倒是刻意的站起身,试图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又刻意提高了音量,以显示自己的主导地位:“此番联军泛海而来,势必把这江浙沿海搅得天翻地覆!给红营一个好好的教训…….”
一旁的巴尔塔萨没兴趣听冯锡圭的大话,扭头和身旁的通译说了些什么,那通译出声道:“监军,巴大人说,岛上有许多渔民逃去了大陆,红营肯定收到了消息,此时已经在战备了,我们如果要动手,就要尽快动手,第一波是我们最容易洗劫战利的时候,越往后越困难,巴大人询问,我们的目标到底在哪里?是不是宁波?”
冯锡圭对荷兰人打断自己的话略有不满,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解释道:“我们不打宁波,宁波乃是浙东中心,又是海贸重地,如此重地,防备本就完善,更别说宁波城内还有一位红营执委委员,红营之兵马防御之重点,也必然集中于宁波,宁波虽然富裕,只需打下宁波城便能一把吃到饱,但仅靠咱们这些兵马,是难以攻取如此重镇的,就算拿下来,也必然损失惨重。”
“不瞒诸位,我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在宁波、杭州等江浙重镇,我郑家启动了许多江浙地区的暗线,在宁波、杭州等重镇四处串联、暗谋起事,伪做大军前驱内应,其中许多人必然已经被红营盯上,我大军正好利用他们分散红营注意,以此掩护我军真正之目标!”
一旁的黄良骥面上一阵焦急和惊诧,刘国轩却差点笑出声来,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冯锡范和陈绳武是一心打算退守台湾了,大陆上的暗线本来也是要抛弃的,但这种拿自家暗线去送死的事,能做不能说,暗地里做了,日后还能推脱是他们自己运气不好、行事不秘,可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口…….连那些深耕敌后、最为忠诚的暗线都能随意出卖,还有谁是不能出卖的?日后还有谁敢真心为其办事?
可冯锡圭根本没察觉自己说错了话,他完全沉浸在运筹帷幄的情绪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黄良骥的暗示,大步流星的走到一张地图前,手里的折扇重重的点在一处:“我们此番进攻的目标在这里,绍兴府,余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