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长山村飘着细雨,杨明汐撑着油纸伞立在坍塌的杨家老宅前。
瓦砾堆里还残留着焦黑的梁柱,墙角几株野蔷薇却倔强地开着,粉白花瓣沾着雨珠,映得满地疮痍愈发刺目。
\"杨姑娘,祠堂的地基清理好了。\"老石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粗粝的手掌上还缠着渗血的布条。
\"只是梁柱得从靠海山现砍,至少还得耽搁三日。\"
杨明汐点点头,目光扫过不远处正在搬运砖石的村民。
自从陆锦棠三日前匆匆离开千荒山,她便接过重建村子的担子。
白天带着青壮劳力修缮房屋,夜里还要安抚受惊的妇孺,连轴转的疲惫压得她眼底泛青,却仍咬牙撑着。
忽然,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杨明洋扶着腰跑过来,肩头的绷带被雨水浸透:\"汐儿!村西头的栅栏又倒了,几个伤重的兄弟想去帮忙,被我拦下了。\"
\"你自己伤还没好!\"杨明汐皱眉,伸手替二哥理了理歪斜的衣领,\"让陆六安排几个暗卫去,你们养好伤才是要紧事。\"
她话音未落,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黑色身影。
暗卫首领沈砚不知何时立在断墙边,斗篷上的雨水顺着兜帽滴落。
杨明汐心头一跳,这些日子她数次想问千荒山的情况,却总被琐事绊住。
此刻见沈砚现身,忙朝杨明洋使了个眼色:\"你去看看药汤熬好了没。\"
等四下无人,沈砚才掀开兜帽。
她左颊有道新鲜的疤痕,想来是近日搏杀留下的:\"杨姑娘,陆公子离开前吩咐,待村中安顿好,便将千荒山之事如实相告。\"
两人移步到临时搭建的草棚下。
沈砚从怀中掏出一卷密报,展开时带起潮湿的霉味:\"那日陆公子接到急报,京城突发变故。
刑部尚书府满门遭屠,现场留下幽冥教的鬼面令牌。
公子连夜调遣暗卫,一面封锁消息,一面亲自带队追查。\"
杨明汐指尖微微发颤。她记得陆锦棠临走时欲言又止的神情,却没想到竟是这般凶险的局面。
沈砚继续说着,声音压得极低:\"属下奉陆公子之命留守,暗中查得袭击长山村的匪徒与幽冥教有关。
他们意在截断粮草,扰乱陆公子布局。更要紧的是...\"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警惕,\"京城朝堂已被渗透,户部、大理寺皆有教中内应。\"
雨声骤然变大,拍得草棚顶沙沙作响。
杨明汐望着远处正在夯地基的村民,忽然想起陆锦棠教她兵法时说的话:\"最可怕的敌人,往往藏在自己人中间。\"
\"阿棠现在何处?\"她握紧腰间短刃,那是陆锦棠临走前塞给她的,\"他可有危险?\"
沈砚将密报重新卷好,塞进墙缝:\"陆公子已潜入鬼面崖,但教中老巢早已人去楼空。不过...\"
她压低声音,\"陆公子截获了账簿,牵扯官员数十人。如今京城风云变幻,陆公子命我护你周全,待时机成熟,再...\"
话音未落,村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杨明汐心头一紧,沈砚已飞身跃上草棚顶。
只见三骑快马冲破雨幕而来,领头之人黑衣猎猎,腰间玉佩在雨中泛着温润的光——竟是去而复返的陆锦棠。
\"阿汐!\"陆锦棠甩镫下马,靴底溅起泥水,\"鬼面崖之事有变,教中余孽...\"
他话说到一半,目光扫过杨明汐泛白的脸色和沾着泥浆的裙角,忽然住了口。
杨明汐望着他染血的袖口和憔悴的面容,忽然想起这些日子独自支撑的艰辛。
眼眶微微发热,却强笑着指了指正在重建的老宅:\"阿棠来得正好,祠堂梁柱还缺人手...\"
\"辛苦你了。\"陆锦棠忽然伸手,替她拂去发间草屑,动作轻柔得不像那个叱咤沙场的将军。
沈砚识趣地退开,雨声中,只听陆锦棠低声道:\"待京城事了,我定还你一个安宁的长山村。\"
雨丝渐密,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
杨明汐望着陆锦棠坚毅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场风雨或许终将过去。
她望着陆锦棠眉梢凝结的薄霜,望着他腰间那枚熟悉的羊脂玉佩——那是她亲手系上的平安佩。
突然想起昨夜在油灯下,自己对着账本算到后半夜,算着算着就走了神,不知此刻远在京城的人是否也在伏案忙碌。
“这么快?”她起身时带起半襟尘土,“长山村的宗祠还没上梁呢。”
陆锦棠上前半步,袖口掠过她发梢:“余下的事我已安排妥当。”
他的目光扫过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喉结动了动,“倒是你,莫要累坏了身子。”
长山村的重建确实如火如荼。
陆锦棠自掏腰包运来青砖瓦片,又从外面请了能工巧匠。
杨明汐每日带着村民收拾房屋,眼看着断壁残垣间渐渐竖起新房,只是每当夕阳西下,她站在新砌的土墙上眺望时,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此时此刻,杨明汐在新落成的祠堂里核对物资清单,陆锦棠陪在身旁,杨明汐感觉全世界都很美好。
杨明洋跌跌撞撞闯进来,眼里布满血丝。
“二嫂呢?”杨明汐攥住他的胳膊,“这些日子我竟忘了问,二嫂和小侄子......”
杨明洋突然哽咽出声,泪水砸在粗布衣襟上:“事发第二日,她就带着阿满走了。她说......说要去京城找你。”
他猛地抬头,眼眶通红,“可你回来这些天,只字未提!那肯定是她们母子出了事......”
祠堂里的烛火突然晃了晃,杨明汐感觉指尖发凉。
她转头看向陆锦棠,后者正将一卷图纸缓缓卷起,动作沉稳得近乎刻意。
“阿棠?”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颤,“二嫂和小侄子?”
陆锦棠放下图纸,指尖还残留着墨香。
他走到她身边,掌心覆上她冰凉的手背:“没事。我已安排暗卫沿途搜寻。”
他的目光望向祠堂外的远山,“既然二嫂能想到带着孩子躲出去,就定能护住自己和孩子。”
此刻的万大丫,正蜷缩在小吃街旁的农舍里。
春寒料峭,她用破棉被裹紧怀中的阿满,孩子的小脸冻得通红,却不敢哭出声。
窗外传来小贩的吆喝声,混着油饼的香气飘进来,她下意识捂住孩子的嘴,生怕他一哭就暴露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