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御直总阁。
“感觉，我有点像只吗喽，他们为啥一直盯着我看，惹得我有些害羞。”
一行人走在白玉回廊，澹明边问边朝着不远处三三两两经过的青衣白袍笑呵呵地挥着手。
一袭青衣白袍的刘莉莉忍不住挠了挠头：“澹明哥你这样可算不上什么害羞。”
“我表面淡定嘛，其实内心害羞得不得了。”澹明看见远处几个穿着白袍的七八岁孩童趴在柱子后好奇地打量着自己，便做了个鬼脸，结果惊得几个孩童转身就跑。
不由得咂咂嘴：“那么年轻的小朋友也是御直？”
“我国有一套完整的法律。”莫等闲笑道：“他们还不是御直，只是预阁弟子。”
“为咩又跑出来了个预阁？”澹明闻言收回目光，看了看几人装束，好奇道：“怎么你们一下子就又变了个模样，连头发都长长了。”
“因为这本就是我们原来的模样。”莫等闲看了看自己，扶了扶头上玉簪，笑道：“平日在外执行任务，为了不引起注意，稍微用灵力掩饰了一下。”
“但只要进入御直总阁，这里的灵气就会将我们的伪装褪去，可能是因为这方天地意志不喜欢外面的着装吧。”
“原来如此。”澹明恍然，灵力充沛是这样的，自己进小世界也会恢复原本样貌，这方天地的灵气虽然比不上小世界，但也相差无几。
在现在这个灵力枯竭的时代，竟然还有这么一个洞府，有意思。
不过，看着也不像是洞府，更像是…
收回心思，又问道：“刚刚那几个小朋友...你说是预阁？预备的预？”
莫等闲点点头，便引路往广场走去，便道：“时间还早，既然澹明哥有兴趣，我给你说说咱们神州灵部的一些基本情况吧，这也是老御直交代过的，对你不能有隐瞒。”
“老御直...”澹明怔了怔，却没有再出声。
“该从哪里说起...我想想…有了。”莫等闲沉吟片刻，忽然眼前一亮，加快步伐走出回廊：“要提到内御直就不能不提到他们。”
澹明一愣，也迅速跟上。
片刻后。
广场上，三具巨大的男子雕像映入眼帘。
中间为首的男子身穿戎服罩甲，腰挎强弓，一手搂着兜銮，目光深邃地注视着远方。
左右两边均是身穿青衣白袍的男子。
一人神情冰冷，遗世独立，一人嘴角上扬，似有不羁。
而广场四周则是耸立着朱雀、玄武、青龙、白虎。
四神兽拱卫中央。
三人塑像之下，是一显然年代有些久远的横碑。
上书古篆：【愿以此身持正道，纵死不负黎民望】
一只猫悠闲地躺在上面，尾巴一摆一摆，显得极为惬意。
边上摆放了一些尚未枯萎的花束乃至寻常小零食糖果，
还有，酒。
各色各样的酒。
还有，一些便利贴。
细细望去，似乎是什么【求不挂科，求学分修满，求顺利毕业】、【不想调剂当司员打铁】、【求分配到四道】、【求脱单】、【老祖宗们保佑我论文答辩和历练顺利！】之类的话语。
倒是有趣。
但更多便利贴写着的是【但凭一剑守苍生，何惧千秋骂与命】、【不求长生求正道，愿以赤血铸乾坤】以及【此心可昭日月，此身可殉山河】之类的誓言。
当然，还有更多的【+1】，【+】、【俺也一样！】、【老祖宗们，师姐抢我对白呜呜呜！】
澹明微微一笑，倒是有些喜欢这个灵部的小朋友们了。
没等他出声发问，莫等闲几人便朝着三人塑像拱手深深行了一礼。
起身后，莫等闲注视着雕像轻声道：“在灵气尚未枯竭的上古时期，修行者与凡人共存于世，为维系天下太平，使仙凡各得其所，历代王朝皆设有灵部，以制衡各方势力。”
他顿了顿，道：“若无这三位，内御直顶多也只是众多朝代灵部中的一个，与其他灵部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无所谓如何开始，最终应该都难逃【随朝而兴，因国而亡】的命运。”
“都是帝王手里的一柄利剑罢了。”
“可内御直却跳出了这循环。”
“自创立至今，已经存续接近一千七百年。”
“在这千年时光里，内御直历经沧桑而屹立不倒，除却无数先辈呕心沥血、舍生忘死外，这三位的功绩，不可磨灭。”
“他们，是【内御直】的缔造者。”
澹明眉头一抬，有些讶异，却也在情理之中。
“为首的这位，是当时的大梁建立者，开国皇帝齐季，从名字和时间看，澹明哥应知道这并不是五代十国的南梁。”莫等闲笑了笑：“关于这个朝代的情况，我觉得还是等你见到老御直后，由他亲自给你说会更好。”
“而右边这位...”莫等闲抿了抿唇，道：“他的后人和澹明哥你正好相熟，如今就在华南总局黑冰台的特四小队。”
澹明眼眸一丝微光掠过，看着那笑容洒脱的塑像：“李太白。”
神州无人不知其名的太白剑仙。
想不到，内御直的建立竟然也有他在出力，倒是没有听缉亭提过。
莫等闲点点头，望向另一边：“而另一位，虽然外界尘世流传不多，但在修行者世界的名声不比太白剑仙低，他与太白剑仙乃是好友，上古修仙门派琼华弟子，叶华洲。”
“时人称为【玄冰剑仙】。”
“当年在大梁太祖帝一统天下后，文武百官纷纷上奏，恳请遵循旧制恢复御直使，以监察天下宗门，以示天命正统。”
“可太祖却并未同意，因为，他早已发现历朝历代的一个致命隐患。”
“与朝堂上的百官一样，灵部与世家大族早已盘根错节。”
“朝堂之上，十之八九的官员都是门阀世家。”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朝堂之外的修行者亦然。”
“求精进修为，除自身天资外，所需天材地宝，灵草药石不计其数，普通修行者根本不可能获取如此之多的珍宝，只得依附世家大族或者大宗门。”
“一来二往，就有了因果。”
“灵部子弟，十之八九都出自这些门阀世家。”
“久而久之，灵部看似朝廷臂膀，实际上早就成了世家爪牙。”
“太平盛世年间，朝廷还能震慑各方，灵部自然是朝廷的灵部，尚能指挥一二，可一旦国势衰微，那些利益受到冲击，平日蛰伏隐世的世家大族就然会趁机作乱，而依附于他们的灵部，也将从护国柱石沦为世家鹰犬，由守护苍生变为荼毒百姓。”
“屡屡不绝，往复循环。”
“也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个，太祖在深思熟虑后，决定废除灵部。”
“废除灵部？”澹明有些讶异：“这是打算掀桌子啊。”
“比起后面的举措，这还算温和的。”莫等闲笑了笑，又正色道：“太祖当时也是没办法，如果重建御直使，那自己还在的时候勉强能镇压，可百年之后呢，一旦国弱，又将是一个轮回，见惯了乱世的太祖实在不想再回到这个圈子。”
“但一时又无万全之策，只得先堵住这个口子，从长计议。”
“不过有趣的是，这个提议一出，最先反对的不是朝廷那些百官。”莫等闲的目光又回到了另外两道青衣白袍的塑像上：“反倒是两位剑仙。”
“哦？”澹明双手抱胸，来了兴致：“这是为什么？”
“太白剑仙认为即便废掉灵部，从根子上也并没有解决灵者乱世的问题，反倒天下修行者没有了去处，为了各种利益最终还是会依附于世家大族，说不定乱世还会提前到来。”
“而没有了灵部制约监督，天下修行者行事自可随心所欲，未必是好事。”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不能因为警局里面有坏人，有裙带关系，而干脆取消警局。”
“所以，两位剑仙一致认为，朝廷灵部不能废，但也确实不能再按以前一般。”说到这，莫等闲回忆了一下书上那位太白剑仙的记载原文，好像还有些难以接受：“用太白剑仙的话，就是...【换个玩法】”
“简单点来说就是，灵部要建立，但选拔条件要改一下。”
“新灵部的灵者不再像以前那样新朝建立就便按旧制吸纳收编旧朝灵者或者直接从世家大族挑选菁英。”
“而是【取寒门之俊杰，纳散修之英才】。”
“先是设立【内务衙】，布告天下，凡是朝廷灵部修行者所需皆由其直接调配，一应所需，皆由朝廷支应，不再接受大族大宗援助，哪怕是一块灵石。”
“在此之前，历朝历代的灵部资源供应都是朝廷和世家各出一半，因为灵部子弟都是世家弟子，朝廷不想挖自己肉去喂养不熟的世家人，但又不能一点不给，毕竟他们名义上还是朝廷的灵者，而世家大族为了笼络人心，还基本都是自己人，自然也不会拒绝。”
“当然这样做还有其他原因，这只是其中一个，但自太祖之后，这个情况就直接没了，灵部修行者只吃【皇粮】。”
“然后建立【预阁】，开放皇族藏书，广邀宿老担任夫子教习。”
“再由玄冰剑仙借助琼华派的入门试炼，以【酒色财气】为基，挑选天资聪颖且心性纯良之人进入预阁修习。”
“选拔授教天下修行者，取英而用之。”
“从预阁结业后，根据修行者不同的专长和个人意愿分组选取进入不同部门，如阵法为主的【转运司】，药食为主的【灵务司】，锻造兵器为主的【锻兵司】，监测为主的【监灵殿】，教习为主的【夫子殿】，还有御敌为主的【内御直】等。”
“当然，内御直是统率三司两殿的存在。”
“此外，灵部修行者不得担任朝廷命官，不得参与政事，仅有虚衔俸禄以做日常用度。”
“灵部只管灵界事。”
“虽然听着很理想化，但内御直便是这样建立起来了。”
“不得了喔。”听了莫等闲讲述，澹明忍不住高看了几分两位剑仙一眼。
这个改制，至少直击三大要害。
一是打破旧制，世家通过垄断修行资源控制修行者，而改革之后，资源-世家-修行者之间的利益链被打断。
二是打破世袭，即“血脉-传承-职位”的传统大族轮回圈，灵部的修行者不再是只能出自世家大族。
三是重新构建势力，形成以朝堂-寒门-散修-世家之间的新角力，以前是朝廷一人对抗世家和灵部，如今是反过来了。
从长远看，将灵者群体分而治之，寒门灵者有了晋升和发展通道，世家灵者被制度约束，不能肆意妄为，散修灵者有了入朝为国效力的机会。
而内御直掌握核心修炼资源，灵者无需依附世家就能获得，可以专心为国效力。
听着真不错。
和那位太祖相比，这才是真正的掀桌子，另起炉灶啊。
没道理啊，同样是剑修，为什么他们两个貌似比自己靠谱？
说好的一起放弃思考直接莽呢？
澹明捏着下巴。
“不过，这个想法虽然很好，却有两个致命软肋没解决。”回到正题上，为了证明自己也能思考的某剑仙竖起两根手指：“第一，这样建立起来的灵部起步太低，前期需倾注海量资源，而且见效缓慢，不要说跟上世家大族的步伐，就是跟上普通小宗门水平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第二，世家大族不坐视朝廷釜底抽薪，我猜【内御直】的建立不会一帆风顺。\"
莫等闲点点头，没有否认：“那是自然。”
“千百年来，帝王更迭如走马灯，世家门阀却始终屹立，企图撼动这棵盘根错节大树的帝王很多，可成功者却寥寥无几，稍有不慎便是身死国灭的下场。”
“可虽然世家不弱，但太祖也不是寻常帝王。”
“他起事之前不过是一寒门落魄子，乱世之时，那些朱门绣户并未看好他，也正好是因为这样，江山是他带着一群谁也看不上的草莽豪杰一刀一枪打下的。”
“因此，不论是个人名望、还是对朝堂军队的掌控力，太祖都远超以往帝王十倍不止。”
“只要民心在，军权在，世家就掀不起大浪。”
“当然，总有些人不撞南墙不回头。”莫等闲摇摇头：“眼见内御直初立，尽是些无门无派的散修，连个像样的高手都凑不出几个，某些世家就按捺不住了。”
“从朝堂上暗自使坏针锋相对到撕破脸直接谋逆，不过半年。”
“不过，他们忘了一点小常识。”
“龙椅上坐着的不是什么他们押宝扶上位的傀儡帝王，而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开国雄主，身后有百万雄兵。”
“有军心。”
“而太祖设立内御直的第一道圣旨上，就已经禀明天下：【凡阻新政者，皆以谋逆论处】，大义在朝廷，深得散修、寒门还有一些愿意为国效力的世家子弟拥护。”
“有民心。”
“还有，他们似乎忘了内御直背后站着的是两位杀得天下邪修胆寒的剑仙。”
“有当世最强修行者把关。”
“于是，在某日共饮过后。”
“两位剑仙一南一北。”
“仅凭手中长剑，杀得人头滚滚。”
“血流成河。”
“而胆敢跟随造反的割据势力也被朝廷禁军一一平推。”
“自此，天下大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