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色的光线下,林惜脖颈处的红疹已经蔓延到了下颌。
她靠在车窗的玻璃窗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车窗边缘,指甲与玻璃表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这样的大药店都没有,那其他的更不用说了。
蒋思曜拍了拍照片,发给在医院上班的朋友看,这一款药毕竟是国外的,只要相似的成分就可以。
林惜难受了也一声不吭,她看着窗外,脸上没什么表情。
蒋思曜看了也不是滋味。
“还能挺得住吗?”他声音里压着焦灼。
他瞥了眼林惜,她正用冰矿泉水瓶贴着发红的耳后,水珠顺着她绷紧的颈部线条滑进衣领。
“嗯嗯,喝冰水缓解了一些。”她强忍着不去挠。
很难受,仿佛整个人在火山里,身上被千万只蚂蚁攀爬。
她的耐受力其实挺好的,只是这一次还是不行,她还是没忍住,挠了起来。
“你把空调再调低一些。”她说话的时候有气无力。
她喉咙里挤出的气音让蒋思曜心头一颤
蒋思曜调到了十八度,“再忍一下,马上就到了。”
皮肤下的灼烧感越来越清晰,像有人把滚烫的细沙注入了血管,随着心跳一波波冲刷全身。
“别挠。”蒋思曜突然抓住她手腕。
林惜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在锁骨处抓出几道血痕。
手机在储物格里震动。
蒋思曜单手划开屏幕,医院朋友的回复跳出对话框:“这是瑞士进口的组胺抑制剂,国内三甲医院过敏科有储备,我帮你问。”
车窗外的景色已经糊成色块,她捏着水瓶到第十七下时,终于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发际线流下来。
老医馆的门楣上悬着\"妙手回春\"的乌木匾,檐角铜铃在穿堂风里叮当作响。
蒋思曜半搂半抱着林惜跨过青石门槛,中药柜的沉香混着艾草味扑面而来,他手心里全是冷汗。
“哎呦喂,小姑娘面孔煞白嘛!”老中医从红木诊台后站起来,鼻梁上的圆框眼镜滑到嘴边。
她说着一口糯软的上海话,白大褂袖口沾着褐色药渍,“快坐到这里厢来。”
林惜瘫坐在藤编诊椅上时,腕骨撞出清脆的响声。
老中医三根手指搭在她脉搏处,眉头越皱越紧,眉间挤出个‘川’字。
“侬格个过敏厉害得嘞”
她翻看林惜红肿的眼皮,吴侬软语突然变得严肃,“组胺超标要伤内脏的呀,小姑娘不要命啦?”
“我晓得...“林惜气若游丝,指甲在椅子扶手上刮出细痕。
“今天吃饭的时候不知道菜里有柠檬...”
“大夫,有药缓解这个症状吗?”蒋思曜心里着急得不行。
“有的。”
他盯着老中医钢笔在处方笺上划出的墨迹。
药柜玻璃映出林惜蜷缩的背影,她后颈的红疹已经连成片,像被沸水烫过的虾壳。
蒋思曜紧紧攥着她的手。
“小周啊,”老中医突然用普通话叫人,“去灶披间把紫铜药吊子拿来。”
小周踢翻了角落的搪瓷痰盂。
不锈钢盖子滚出去老远,惊起竹帘后打盹的虎斑猫。
老人正用软布蘸药酒给林惜擦手腕:“姑娘忍一忍哦,这个土三七药酒虽然痛,但是消肿快呀...“
林惜咬着的下唇已经渗血,却还强撑着对老中医微笑。
那个勉强扬起的嘴角像刀片划在蒋思曜心口,她苍白着脸说“没事。“
医馆的中药味伴随着晚风冲入鼻中,粘在蒋思曜汗湿的后背上。
他望着处方笺上龙飞凤舞的字体,第一次希望这间充满樟脑味的百年老馆真如匾额所说。
老中医推了推滑到鼻尖的圆框眼镜,:“小姑娘回去要当心点哦。”
她转身从药柜最上层取下青瓷药罐,手指沾着药粉在玻璃柜台上画圈,“格个药粉要用凉白开调成糊糊,侬爱人帮侬擦身上发红的地方...”
“擦到红斑退特就不用擦了,一日三趟,一趟两包——”
他们拿了粉末的药方和一瓶液体药酒。
林惜吃过药这才回家。
临走前,蒋思曜多扫好几百给老中医,两人这才离开。
蒋思曜仍不放心,微微俯身看她:“有没有觉得好些?”
林惜声音闷闷的:“嗯,好多了。”
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是他一直紧张她,她只好这样说,不想让他过于担心。
身上的红疹依旧刺痒难耐。
车子停得有些远,两人需要步行一段。
车子停在靠外,他们还要走一小段的路程。
走到一家店铺门口,她停下脚步,晃了晃他的手,蒋思曜还在紧紧牵着她的手,明明她很热了却还是没挣扎开。
一家冰淇淋店。
“想吃,买一个。”林惜一脸可怜地看着他。
“还不能吃。”
“我以前过敏时也吃的,凉凉的反而舒服。\"她不死心地解释。
“医生刚才怎么说的?等好了再买好不好?”他放软语气,指腹轻轻摩挲她手背。
林惜心里起了一股无名之火,她看着继续牵着她往前走的男人,有点生气。
她挣脱开他的手,自顾自地走。
“生气了?你喝了药,药性相冲,还不能吃冰的,听话点。”他还是轻声哄她。
林惜最抵触的就是“乖点、听话点”这样的字眼,更不想搭理他了。
他再一次去牵着她的手,林惜躲开。
“我现在不是很想和你说话。” 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
言外之意让他闭嘴。
“好,我不说了,先回家。” 他保持着半步距离。
暮色中的归途格外漫长。
林惜闷头走着,身上的痒意虽稍缓,心头的郁结却越缠越紧。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失控,就像不明白为何偏偏对他这般任性。
即使知道他说的这些都是为了她好,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
林惜生了一路的闷气,身上那股痒意算是淡了一些,她睡前又喝了一包。
从回家到现在都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主要是也没什么好说的。
洗过澡后,她坐在房间的沙发上,翻开那一瓶药酒,蒋思曜洗完澡出来就看到这一幕,他上前。
“我帮你涂。”
“我自己可以。”林惜不看他,拒绝道。
“还在和我生气?”
林惜摇头,想要从他手上把药酒拿过来,他不给。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疏忽了,今晚从头到尾都是,我应该一早就问清楚你的饮食习惯的,抱歉,让你过敏了,等你好了再带你去吃冰淇淋,行不行?”
林惜也不是真的怪他,只是她气的是:“可是我想吃个冰淇淋,你都不给我买。”
“医生的话又不是都是对的。”
“林惜,听话。”
他怎么和父亲一样,爱说一样的话?
她更不想让他帮涂了,僵持间她突然起身去抢,不料他恰好低头。
\"砰!\"
两人的鼻梁结结实实撞在一起。
他愣了一下,她疼得皱眉。
这一撞仿佛打开了泪闸。
林惜心底的那股火彻底上来了,她鼻头泛着酸,心里也想哭,眼泪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掉下来:“你烦死了,都怪你。”
哭着哭着像是有天大的委屈。
他也没想到她突然大动作从他手上抢东西,这一回头就撞到她了。
“好好好,怪我怪我,对不起,我刚才没注意。” 她带着哭腔扭头,却被他温柔扳回肩膀。
林惜还在哭,他这个人真的是气死她了。
被他抱在怀里动弹不了,她捶着他的肩膀:“都怪你。”
“嗯,怪我,对不起,随你怎么打我。”
她这样撒泼,他倒还安心一些,不然总是一个人闷在心事,那样他只会更难受。
她又不动了。
“我看看你鼻子有没有被撞红。”
“没有,别看了。”林惜语气没控制好,朝着他说话的时候还有点冲。
他依旧一副好说话:“不看,那我给你上药,后背也有你怎么够得着,嗯?”
——
蒋思曜安抚她的情绪,等林惜不气了,她更不看他了,自己向来理智在他这里怎么成了这样?
虽然是他也有惹到她。
蒋思曜拿了她平时靠着睡的那只大熊,“你趴在上面,我先给你涂后背上的。”
她不说话了,方才的失态让她后知后觉地羞赧,他当是默认。
她的背很美,白皙的嫩肤上白得发亮,美中不足的是多了红印块。
药酒冰冰凉凉的涂在身后,果然舒服了不少。
蒋思曜问她:“上一次过敏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看着她过敏时这么难受,他……
“初中的时候了。”陈年旧事了,她没说太多。
可是,他想听。
“因为什么造成的?”
林惜本不想说的,但他都问了。
她声音闷在绒毛熊里:“中学的时候去研学,我们去了一个庄园,那一天吃东西的时候我也没注意,吃了上面滴柠檬的牛排,我只以为是夏天庄园里蚊虫多,被叮咬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才发现,那是过敏。”
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然后呢?”
“然后我就一直喝水,洗澡。”
“怎么不找你们的老师?或者说让你舍友帮忙叫人…”棉签停在半空。
“那时候很晚了,好在那时候没吃那么多,还能忍着,我就没叫。”
想想那时候,林惜当晚整晚没睡,睡不着,她翻来覆去的声音反倒会吵到舍友,她就坐在床头上,看着窗外庄园的夜景,想着家乡,想着妈妈。
蒋思曜是又气又心疼,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抱歉,不应该让你碰上柠檬的。”
清醒之后,林惜反倒不好意思了,他这样郑重地和她道歉。
“没关系的,是我没和你说清楚。”
“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吃的?或者不喜欢吃的,我下次注意。”
“好像,也没有了。还有我不喜欢吃有关草莓口味的有一切东西。”
蒋思曜庆幸自己上次订的蛋糕上面没有草莓。
“嗯。”
林惜问他:“那你呢。”你有什么不能吃的吗?
“目前没有。”
“哦。”那比她好养活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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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涂了药,身上那股劲还没完全消散去,林惜睡不着,她怕影响到蒋思曜休息想要去客房睡。
他把人摁回床上,“就在这睡,我没关系。”
好吧,既然她都这样说。
迷迷糊糊间,她只记得自己后半夜才睡着,蒋思曜显然是也是因为担心她,一夜没怎么睡好。
半夜的时候,他醒来,见着她终于睡着,安心了不少。
她整个人挤到他这边的枕头来,被子被她踢到床尾,好在房间内是恒温,不然她又得着凉。
他把被子拉上来,盖住两人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回怀里。
记得,两人第一天同居的时候,她说过她睡觉并不安分,这么久以来他算是见识到了。
翌日。
闹钟响了一声,他几乎第一时间把闹钟掐掉。
她察觉到了,继续埋头睡,后半夜才睡着的,整个人昏沉沉的。
她的手搭在他的腰上,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他动作很轻把她的手收好,随后翻看了看她的身子。
林惜被他这么一弄,整个人清醒了几分,闭着眼睛问他:“几点了?”
“六点。”
他检查她身上的情况,她穿的吊带睡裙,裸露在皮肤外的红疹已经消散,只是还泛着淡淡一层,不算严重。
看来药效很有效果。
“今天就在家休息,不去公司了,我给你说了。”蒋思曜和她说。
林惜迷迷糊糊地应:“嗯。”
他又重复了一遍,怕她还没完全清醒。
“知道了。”
“那我说了什么?”
“今天不去上班,下班你会早点回来。”
“嗯。”他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可爱也好看,没忍住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林惜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她看了看身上的红疹已然消散,整个人又洗了一遍澡,昨晚上的药酒涂在身上还是有点味道,她不喜欢。
随后,又把床单都换下来,换了新的床单,再把房间的净化器打开,阳光洒在阳台上。
好久没能这样休息了,睡到自然醒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只是干坐着她也闲不住,到书房里挑了本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