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疆抬眼望向宁安帝,刚刚回味过来他刚才之话何意,这宁安帝,莫不是疯了?
宁安帝冷然走至门前,唤来精兵八个,只命他们摁住尚疆,冷冷对刚到的太医开口:“控去腐肉,将伤口包扎一遍。”说完,头也不回出了廷尉府。
三日之后,洛都朝堂之上,百官云集,文齐武聚,山呼万岁。宁安帝虚手相扶,宣布将尚疆擢升为太保,并称今日便是灵霁公主与尚疆婚期。众官错愕之余,无不道贺称喜。
朝会散会之后,众官回府斟酌喜宴贺礼,十分忙碌。宁安帝将礼服送上,其他一应物件也送了颇多。
尚疆朝服未脱,收了圣旨,一骑快马入官,执意去澹怀院将两人接回。
澹怀院外,秋风肃杀,兵士长戟指天,纹丝不动,见到今日朝堂上的风云人物新任太保尚疆也并不恭维,冷冷挡住门口,不让他进去。
“今日是我大婚之日,我接两位回府庆贺。”
尚疆来时已有人去御前报信,澹怀院守院之兵开口:“尚太保稍待片刻。”
宁安帝知尚疆已至澹怀院,听到他精神尚佳,从马上下来时并不似艰难之态,心中安慰,点头答应放人。
宁安帝想:朕已给尚疆修建大宅子,至于廷尉的活,且让他先干着。灵霁啊灵霁,如今心愿得偿,但愿你们婚后百年好合,如胶似漆。
由于宁安帝给尚疆的新府尚在修建之中,酒席便摆在了灵霁公主的灵霁府。那一日,灵霁府虽因太后薨后丧期未满并未张灯结彩,却也宾客云集,十分热闹。
而尚疆却将欧善与翟方连领路廷尉府后,自己也不出去了,大门一闭,又在廷尉府喝起酒来。欧善与翟方连见他喝酒,劝他同样是喝酒,不如去灵霁府上喝去。如今圣旨已颁,他现在此番做法,岂不刻意惹怒宁安帝与灵霁公主?
宁安帝没有直接去灵霁府,他带着太医直奔廷尉府,依前做派,让八个兵士控住尚疆,太医上手换好了药。
太医出门煎药时,宁安帝一脚跨入屋中,见深秋之时,尚疆额上的大颗汗珠,故意道:“这滋味,尚卿若是喜欢,朕每日可来一遍。”
尚疆用袖子擦了擦额上汗珠,没有说话。
“今日你与灵霁大婚,宾客已聚在灵霁府。你今日若不出门,朕定杀了你,以驸马之礼下葬。”宁安帝声音陡然提高。
尚疆不理他。
宁安帝眼风凌厉之势骤出,立时数百皇室暗卫聚拢,未待宁安帝下令,已经将尚疆绑了,扔入了华车中。
尚疆可以抗旨,大不了一死,他心中明白。但宁安帝之言又在耳中响起:若你三日后死了,朕以太保与驸马之礼将你下葬,他日公主千古,与你同葬。
万一,申绿赜没有成为帝后,万一她还在天庭等着他,可他却以驸马身份与灵霁公主合葬,那么他与绿赜就更不可能了,他又以何面目对待申绿赜?万一她守着当日他们的誓言,那么她放弃帝后之位,难道却迎来与灵霁公主合葬的驸马尚疆之笑话?虽然她说与他一刀两断,恩断义绝,虽然她说过要做帝后,可万一那是她的负气之言呢?
天上短短数日,人间长长年华,哪怕他在人间苦等痴守十年、二十年,只要能与她携手,再长的等待又算了什么呢?
当日逼她走,是无可奈何。今日在此枯坐,却是义无反顾,哪怕她真成了帝后,他也无怨无悔,终究是他负了她。
幸好天上短短数日,人间长长年华。如果让她经历这么漫长的等待,他会舍不得。他宁愿自己空落落挨过这无数个漫漫长夜,无边黑暗,承受着无边思念、噬心之痛,也绝不愿她再为他伤心落泪。
门楣高耸,哪怕没有张灯结彩,礼服也未穿红色,但皇家之女婚宴自然惹万众瞩目,举世钦羡。听见宾客齐贺,尚疆腰板笔直,脸上无一丝笑容。行同牢礼,行沃盥礼,行解缨结发礼时,尚疆神色清冷自持,仿佛完成任务。
但旁人却似看不见一般,忽略了他脸上的冰霜之色。
尚疆心中不耐,便欲离席,宁安帝想到他右肩之伤不宜多动,便轻声拦了祝贺之人,让兵士领他到了洞房之中。而后宁安帝散了宾客,自己也回了宫中。宁安帝堂堂一国之君,自然也不屑做那站墙根听房之事。
灵霁公主公主珠冠未褪,礼服未脱,盖头未揭,娇羞地坐在旁边静等着。原本公主的灵霁府地域广阔,屋宇众多,但她选的这间屋子并不算宽敞。她听民间说,寝屋不必太大,才能聚拢人心,夫妻和顺,更有家的感觉。
这或许是一句民间戏言,又或者是民间许多穷户住不了大屋的沾酸泛醋心理下的产物。但灵霁公主却还是准备了这间小屋子。屋子里门前挂着精美小画,锦窗上贴着黄色绢花,玉床上也置放着新做的百子被,就连案上的银盏都雕着黄色的牡丹花,满屋透着温馨。
尚疆入了洞房,便将藏在暗盘中解缨结发礼就着蜡烛烧了,而后兀自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闻到一股焦味,公主也不敢扯开盖头,只固执地等着尚疆来揭盖头,可长长的等待却不见尚疆上前。
灵霁公主终是耐不住,取下盖头走至尚疆身边,却见他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公主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静静地瞧着他的眉眼,喃喃说道:“尚疆,你终于是我的了。”
到底是天庭穹苍帝,只修养两日功夫,便已恢复了大半元气。他听了人间之事的汇报,唤来了现居碧霄宫的申绿赜。
玉霄宫,溪谷空旷,山石收敛,花树纷繁,芳草鲜美,大珠小珠堆于溪谷,色泽灿烂,光彩焕艾。彩虹彩云照于山间,华彩斑斓,美不胜收。更何况其间云气蒸腾,清气相交。又彷论栏杆曲折于内,高山蜿蜒在外。时有鹤飞鹿鸣、鹰击长空,偶闻檀桦兰棕,芳香扑鼻。东华圣君果是雅仙,他当年力主修建的玉霄宫是个好地方。
自玉霄宫一路至灵霄宝殿,观云气开合,气象万千,天光灿烂,心旷神怡。俊风频发,舒心润肺。到了灵霄宝殿,申绿赜又一次被其雄伟深竣所折服。那一日因为三仙受伤,她惊鸿一瞥,实在未及细瞧。
如今看去,崇山高起险峻不齐,环绕宝殿,大气雄浑。灵霄宝殿其实并非一座宫殿,而是长廊肩连,曲阁重楼,屋椽雕彩,檀头饰玉,辇乘阁道,绵延开去。
故有华宇千重,楼阁万户,凌空而起,彩授飘拂。申绿赜置身其中,只觉心气展,金风玉露,仙家大殿,果是不凡。
穹苍帝已至殿内相候,见到小仙领着申绿赜翩翩而来,摆手遣走小仙,柔声问她:“玉霄宫可住的自在?”
“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