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走了？”
巷道深处，周哲已经缓过神来。
他跟紧任缺的脚步，声音里压着明显的不甘。
“他杀了我们不少人，就这么算了？”
虽然只有他一人开口，但周围其他临世人脸上都浮着同样的质疑。
一个由临世人组成的组织，竟在同类面前退了步？
任缺走在最前，直到巷道出口才停下，缓缓转身。
“你们打得过他？”
一句话落，整条巷子彻底安静。
打不过。
在临世人的认知里，敌对的同类本就危险，而实力悬殊的同类更是致命的威胁。
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感知到对方靠近时，会不会就是死期。
任缺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停在周哲脸上。
周哲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即挺直了背脊。
“可他现在站在官方那边，只要他还活着，我们的目标就......”
“目标？”
任缺截断他的话，声音不高，却让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
“是啊，我们还有目标。”
他向前一步，视线缓缓掠过每一张脸。
“但我怎么不记得......我们的目标里包含了欺压普通人这一条？”
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个字都像带着重量，砸在众人心头。
“自己想想，为什么今晚死的，不是你们。”
话里的暗示已足够清楚。
今晚的清算，并非无差别，而是有选择的。
任缺没再回头，转身走出巷道。
身影在巷口的光里拉长，最终消失在转角。
周哲站在原地，指节捏得发白。
他缓缓转头，望向远处零落灯火的广场，喉结滚动。
愤怒、不甘、困惑......还有隐约的茫然，在他脸上交替闪过。
周围的临世人也大多垂着头，无人作声。
巷子里只剩下压抑的呼吸，一声叠着一声。
任缺最后那几句话，像刺，扎进了每个人心里。
“......我们哪一个，不是从普通人过来的。”
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句。
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自从握住了这份非常规的力量，不知不觉，心态早已扭曲。
最初或许只是想活下去，或改变些什么的简单愿望......
渐渐，却将力量当作了凌驾于人的特权。
“周哲，走了。”
周哲肩上一沉，是同伴的手。
那人也没多话，拍完便走向巷口。
其余人也陆续迈步，安静的巷道里，脚步格外清晰，也格外空落。
周哲深吸一口气，攥紧的拳一点点松开。
他最后望了一眼广场，终于转身，快步跟上了尚未走远的人影。
巷子重归寂静。
只剩夜风，穿巷而过。
————————
“嗒、嗒、嗒——”
高跟鞋声清脆地响起。
瑞娜推门而入，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办公桌旁，在顾晟身侧站定。
顾晟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这原本是萧承南的位置。
他侧头看了瑞娜一眼，然后重新看向站在桌前的徐言和方添。
两人表情都有些微妙，视线几度游移，最终还是忍不住落向顾晟身旁那道身影。
“怎么，认不出来了？”
顾晟嘴角一扬。
徐言眼角抽了抽，没说话。
方添倒是看出点什么，低声试探：“你们先前......互换了形象？”
猜得挺准。
顾晟往后一靠。
“这不重要。”
他单手搭在扶手上，托着下巴，目光扫过两人。
“说说吧，这是谁的主意。”
方添身体微微一僵。
“......是我。”
他叹了口气认了。
现在这情况，只能是他了。
顾晟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全联盟直播，也是你想的？”
“那倒不是。”
方添摇头：“是萧承南的安排，不过......他应该和联盟中枢那边确认过。”
言下之意，这是官方那边某个人的意思。
顾晟点头。
这和他想的差不多。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
方添觉得浑身不自在，偷偷瞥了眼旁边的徐言，对方还是一脸淡定，这定力让他佩服。
“顾......队长。”
他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现在的情况是......？”
顾晟回过神，眯起眼睛。
“讨论一下，你们的死活。”
气氛一下子尬住。
方添嘴角抽了抽：“有求饶的机会不？”
顾晟没有回答，看了眼旁边的瑞娜。
“方添，与萧承南同一批从灰烬城调来的狩夜。”
她平静地开口，声音没有起伏：“徐言，方添的表弟。”
方添微微瞪大了眼睛。
虽然之前有过合作，但这些背景信息......她怎么会知道？
顾晟对此倒不意外。
这女人比别人多了个内置大脑。
不过......方姓，灰烬城？
这倒是让他想起了某个“故人”。
他的目光掠过方添，落在一直沉默的徐言身上：“你这表弟，不爱说话？”
“......啊？”
方添一愣。
这话题转得他有点跟不上。
“额，他有些社恐。”
他下意识代为回答。
顾晟嘴角一抽。
“你好像很确定我不会杀你们？”
方添深吸一口气，稍稍挺直了背。
“你今晚放走了那伙人，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你们认识，要么达成了某种协议。”
“再加上你公开了身份......我猜你是想亲手拿下凛疆。”
“所以，你需要人手，来替你管理。”
顾晟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
这人脑子转得确实快。
“猜得不错，下次别猜了。”
他唇角微扬：“我不是要‘拿下’凛疆——是结盟。”
“另外，管理我另有人选，你们负责狩夜就行了。”
方添表情一僵。
算了，起码，命保住了。
“去通知凛疆所有还能动的狩夜，立刻回归岗位，维持治安。”
顾晟摆了摆手。
“没问题。”
方添松了口气，拽着徐言就往外走。
............
门轴轻响，隔绝了外界的最后一丝声响。
“呼——”
顾晟向后靠去，椅背随着他的重量微微后仰。
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身旁的瑞娜。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她制服下起伏的曲线。
这场景，倒是挺符合某些“办公室情节”的设定。
老板与秘书......啧。
他扯了下嘴角。
“评估一下，这样处理是否妥当？”
“无法评估。”
瑞娜的回应平静无波。
“嗯？”
顾晟挑眉：“什么意思？”
“从你的立场来看，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只会更多。”
她的视线落在他放松的姿态上：“但你看起来并不在意，所以，我无法评估。”
他怔了一下，没太明白这段绕弯子的话。
“能......说人话？”
“你，已经不会在乎每个人的看法了么？”
顾晟的呼吸微微一顿。
“现在......还好。”
他移开视线，声音低了些：“算了，不说这个，很晚了，休息吧。”
“我该睡哪？”
他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朝沙发的方向随意一指，双眼已经合上。
瑞娜在原地站了几秒，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这才转身走向沙发。
她侧身躺下，面朝他的方向，顺手将黑色制服裙摆往下拉了拉。
视线落在他靠在椅背的轮廓上，看了半晌，才缓缓闭上眼睛。
想不明白的事，就先不想了。
黑暗中，顾晟重新睁开了眼。
视线缓缓转向侧面的落地窗。
窗外，远处的灯火透过玻璃映进室内，在墙上投下朦胧的光晕。
那光影摇曳，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好似映出了几张熟悉的脸。
......怎么可能不在乎。
只是，不敢去琢磨她们的想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