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又不是不清楚他那性子!惯会招蜂引蝶,朝三暮四的!在沪上时那些花边小报就写个不停!”
“依我看,这回八成是在法兰西那边,又跟哪个金发碧眼的洋妞儿难舍难分了,这才编出这些鬼话来搪塞我!”
说到这里,林惜像是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心口那股气顿时堵得她发慌,她索性松开按着头发的手,任由几缕发丝垂落下来,对着林太太赌气般地说道。
“我早先就跟您和爸爸说过,不想这么早订婚!您瞧瞧,人家为了躲我,都恨不能躲到天边国外去了!偏您们还急吼吼地张罗,生怕我嫁不出去似的!”
“这下可好了,热脸贴了冷屁股,咱们家上赶着给人看笑话,丢脸丢到整个沪上去了!”
“浑说什么!”林太太被女儿这番口无遮拦,自轻自贱的话刺得心头一痛,脸色沉了几分,一把按住女儿的肩膀,将她转回去背对自己。
紧接着不由分说地扯过她手里那条被揉皱的真丝发带,动作麻利地将她剩下的一半乌发迅速绾好,又从妆奁里拣出一个莹润小巧的珍珠发箍,仔细地替她别在发髻旁。
做完这些,她才捧起女儿的脸蛋,对着镜子上下端详了一番,确认妆容发髻都妥帖了,这才收回手,轻轻拍了拍林惜的头,开口安抚道。
“一天天净瞎想!这是两家人早几年就定下的章程,板上钉钉的事情,哪能由得他说变就变?”说到这里,林太太挑了挑眉,话锋一转道。
“再说了,外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吗?誉成这孩子就是说话轻挑了些,但做起事来倒也不是那拎不清的的。”
“你安心待着,我这就去书房摇电话,亲自问问你许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哼!那您去问吧!”闻言,镜子里梳妆完毕,眼角眉梢又恢复了了矜贵傲气的漂亮女孩颇为傲娇地抬了抬下巴。
“他许大少爷要是真存了心不想订这个婚,就早该把话说开!现在这样推三阻四,遮遮掩掩的,倒显得好像是我林惜上赶着要嫁给他许誉成似的,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林太太瞧见女儿这副活泛起来的模样,不禁失笑。她伸出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捏了捏林惜挺翘的鼻尖。
“好了好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倒叫你编排得有模有样的。”说到这里,她勾了勾唇角,语气里满是掩不住的自豪,“再说了,我们惜惜可是沪上数一数二的漂亮姑娘,除非是那不长眼的,谁会不喜欢?”
这话显然熨帖得很,原本还有些气恼的林惜被她捋顺了毛,越发得意地挺了挺胸脯,但脸上偏要作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故意打了个夸张的呵欠,在空中摆了摆手。
“哎呀,妈你快去打电话吧,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都这个点了,困什么觉,我让厨房给你煮了面,吃了再玩。”林太太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蹙着眉头道,“还有阿远那里,你把人咬成那样,得同他好好陪个不是。”
林惜一听,一张明艳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她不服气地撅起红唇,赌气似的将脸别向梳妆台的铜镜,镜中映出她气鼓鼓的侧脸。
“我才不要,谁让他自己要凑上来的,我还没怪他把我手捏痛了呢。”说着还举起自己的手腕凑到林太太跟前,指着上面尚未完全消退的指痕,愤愤不平地说道。
“那还不是因为你胡闹。”听她这样说,林太太忍不住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女儿的额头,有些嗔怪地横了她一眼,但到底也没再坚持。
“算了,瞧你这样子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等改天我再请阿远来家里吃饭,到时候你再好好和人赔不是。”
林太太说着便站直身子,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裳,“我去给许家摇电话,等会儿厨房面做好了再叫你。”
“知道啦知道啦~”
林惜漫不经心地应着,手上却已经开始拨弄起首饰匣里的珍珠项链,显然没把林太太的话放在心上。
房门被关上,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咯吱”声渐渐远去,铜镜里,少女眼中的娇蛮之色渐渐褪去。
林惜整个人软软地靠向椅背,乌黑的长发垂落在雕花椅背上,方才还灵动鲜活的眼眸此刻微微失焦,她深呼出一口气,卸力般地放松了身体,靠在椅背上,开始接收起剧情来:
池羡秋在沪上一条寻常的弄堂里长大。
青砖灰瓦的老房子,门前总晾着几件半旧的衣裳,母亲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父亲每日准时归家的脚步声,构成了她全部的童年记忆。
她的家境算不上富裕,但饭桌上却也总有一荤一素,夏天总能做上几身新衣服,冬天棉袄里的棉花也塞得够厚实。
她和弄堂里的孩子似乎没什么不同,出生时没有祥云瑞兆,成长路上也无甚波澜。
一张素净的瓜子脸,眉眼清秀得恰到好处,算不上顶顶漂亮,却也不会让人过目就忘,不会让人惊艳,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她和许多像她这样人家的孩子一样,按部就班地念完小学、中学,最后考入了本地的女子高中。
那时的她,常常和要好的女同学倚在教室走廊的栏杆上,望着远处教堂的尖顶出神。
她们讨论着毕业后的打算:去银行当个文员,或是到百货公司做售货小姐。偶尔也会红着脸说起家里正在相看的亲事,想象着在这动荡的时局里,守着一方小小的天地,安稳地过完这一生。
直到十八岁那年的夏天,命运在嘈杂混乱的码头上,为她推开了另一扇门——她遇见了刚从法兰西留洋归来的许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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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宝宝们的礼物,今日更新奉上,今天也是爱你们的一天哟,比心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