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七星砬子的那天,正赶上山里下新雪。我们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往山洞口走,靴底碾过枯枝的“咔嚓”声里,混着远处的鸟鸣——是山里的灰喜鹊,在松枝间跳来跳去,像是在欢迎我们回家。守山人老李头披着羊皮袄站在洞口,烟袋锅里的火星在雪雾中明明灭灭:“可算回来了!我就说你们能成,去年在山洞口埋的酒,现在正好能喝了。”
胖子几步冲到老李头身边,抢过他手里的酒葫芦:“还是老李头懂我!胖爷我这一路喝遍了洋酒,还是咱这烧刀子够劲。”他拧开葫芦盖刚要喝,突然愣住——葫芦里的酒映出他自己的脸,眼角多了几道细纹,却比出发时多了份平和,“嘿,这趟没白跑,胖爷我看着都稳重了。”
杨雪莉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扉页上贴着我们走过的所有地方的土样:七星砬子的黑土、金狼王陵的黄沙、西夏迷城的红壤、昆仑之墟的冰碴、沉月城的海盐、周陵的青铜锈、越女城的水藻、蓬莱岛的珊瑚、星脉城的冰晶、南极的地脉草、亚马逊的腐叶、日轮城的金沙、复活节岛的火山灰、冰岛的硫磺……每一份土样旁,都写着当地的故事和守护者的名字。
“该把这些整理出来了。”她轻声说,指尖划过“三箭盟”三个字,“他们不是反派,只是被误解的守护者。就像这山里的灰喜鹊,看着凶,其实是在护着松树上的巢。”
王瞎子走到山洞口的老松树下,当年我们找到半块狼首金符的地方,现在长出了丛野山参,参须在雪地里泛着白。他蹲下身,用手轻轻拨开积雪:“是‘护符草’,老辈人说只有金符待过的地方才会长,能治心病。”他从怀里掏出另一半狼首金符,与我们带回来的那半块拼在一起,“咔嚓”一声,完整的金符在雪光中泛着温润的光,与龙脉玺产生共鸣。
金符与玉玺的光芒交织,在山洞口形成道光幕,光幕中浮现出所有我们遇见的人:二舅爷站在光幕最前面,身后是黑狼兄弟、鲛王、鱼妇首领、星脉城的观测者、南极的先民、古埃及的祭司、复活节岛的先民、维京的镇火者……他们对着我们微笑,然后化作光点,融入七星砬子的山林,松树上的灰喜鹊突然集体飞起,在光幕上方盘旋,像是在为他们送行。
“原来他们一直都在。”我的眼眶湿润了,“不是在某个遥远的古城,是在每片森林、每块土地、每只飞鸟身上,只要我们用心看,就能看见。”
老李头抱着酒坛走过来,给我们每人倒了碗烧刀子:“喝了这碗酒,就算把这趟路走完了。不过啊,守山的日子还长着呢,就像这酒,得慢慢酿,才够味。”
我们捧着酒碗,在山洞口的雪地里碰了碰,酒液滑过喉咙,带着山里的寒气和岁月的暖意。龙脉玺在我掌心微微发烫,上面的九种元素纹路突然变得模糊,渐渐融合成一个简单的图案——是颗发芽的种子,根须扎在土里,枝叶伸向天空,像极了二舅爷札记扉页上的画。
“这才是最终的答案。”杨雪莉轻声说,“所有的能量、秘密、守护,最终都要回归最本真的样子——就像种子发芽,不问目的,只为生长;就像我们守山,不为宝藏,只为让后来的人,也能看见这样的雪,这样的鸟,这样的故事。”
胖子突然指着山洞口的雪地上,我们来时的脚印旁,多了些小小的脚印——是山里的野兔,正踩着我们的脚印往松树林跑。他笑着说:“你看,咱这也算跟山里的生灵接上轨了。”
王瞎子把完整的狼首金符埋进护符草旁边的土里:“让它在这守着吧,咱带走的,该是心里的念想,不是石头。”他掏出探龙针,往雪地里扎了扎,针尖不再剧烈颤动,只是微微发热,像是与大地达成了和解。
我们的身影在七星砬子的雪地里渐渐远去,身后的山洞口,光幕渐渐消散,只留下那丛护符草在雪风中轻轻摇曳。龙脉玺在我掌心变得温润如玉,不再发烫,像是完成了它的使命——不是指引我们找到所有秘密,而是让我们明白,最好的守护,是放下执念,带着敬畏之心,过好眼前的日子。
从七星砬子出发,绕了大半个地球,最后又回到这里。看似回到原点,心里的东西却早已不同。那些关于贪婪与救赎、误解与和解、破坏与守护的故事,都化作了脚下的路,头顶的星,杯里的酒,和身边的人。
风穿过松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二舅爷在说:“回家了就好,守着这片山,比啥都强。”我知道,这不是故事的结局,因为只要有人记得那些守护者,记得那些关于平衡与共生的智慧,故事就会一直延续下去——在孩子的课本里,在老人的故事里,在每一次弯腰捡起垃圾、每一次浇水给花草、每一次对陌生人微笑里。
胖子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山脊:“看!那是不是咱第一次来的时候,躲雨的那块大石头?”
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夕阳正落在那块石头上,把它染成金色,石头旁边的小树苗,已经长得比人高了。杨雪莉笑着说:“是啊,时间过得真快。”
王瞎子往烟斗里塞着烟丝,烟雾在夕阳里散开:“快啥?路还长着呢。明年开春,咱得把这山路修修,别让来采药的人摔着;夏天呢,给灰喜鹊搭个窝;秋天摘了山果,分点给邻村的孩子……”
我们的笑声在雪地里回荡,惊起几只晚归的麻雀。龙脉玺在我掌心轻轻跳动,像是在说:是啊,路还长着呢,但这一次,我们不再是冒险的过客,是守山的归人。
故事还在继续,只是换了种方式——不在遥远的古城,在熟悉的山林;不在惊险的探险,在平淡的日子;不在神秘的宝藏,在温暖的人心。而那些走过的路,遇见的人,终将像这七星砬子的雪,落在土里,滋养出春天的花。
开春后的七星砬子,像是被泼了桶绿颜料。我们扛着锄头往山路走,冻土刚化的黑土泛着潮气,混着松针的清香,胖爷我抡起锄头往下砸,“咔”的一声磕到个硬东西,扒开土一看,竟是块巴掌大的青铜片,上面的狼首纹路在晨光里闪着光——跟龙脉玺上的图案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是‘镇山符’。”王瞎子蹲下身,用手捻起青铜片上的土,“老辈人说七星砬子的山根下,埋着圈青铜带,能稳住山里的地气。看来去年金符归位,把这东西给震出来了。”他摸了摸怀里的探龙针,针尖正微微颤动,指向山路深处,“前面还有,不止一块。”
杨雪莉把青铜片放进标本盒,盒里已经装着不少宝贝:从沉月城带回来的珊瑚砂、越女城的水藻干、星脉城的冰晶碎……她最近在村口办了个“龙脉博物馆”,就用老李头闲置的旧仓库改的,墙上贴满我们拍的照片,玻璃柜里摆着这些标本,每天都有村里的孩子扒着窗户看。
“得把这些青铜片拼起来。”她掏出笔记本,上面画着七星砬子的山形图,“县志上说山里有座‘镇岳庙’,是搬山道人当年修的,文革时被拆了,说不定青铜带就围着庙基埋的。”
我们顺着探龙针的指引往山路深处走,路边的映山红开得正艳,胖爷我刚摘了朵别在帽檐上,就听见林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王瞎子突然按住我的肩膀,探龙针在他手心蹦得厉害:“是活物,不少呢,往这边来了。”
林子里钻出群半大的孩子,领头的是村东头的狗剩,手里举着个铁皮喇叭,喇叭上还贴着张画歪了的狼首金符。“胡大爷!杨阿姨!王爷爷!”狗剩扯着嗓子喊,“我们在帮博物馆找宝贝!二柱子在老槐树下挖着块带箭头的石头,是不是三箭盟的?”
胖爷我接过石头一看,乐了:“这叫石镞,比三箭盟早八百年呢!算你们厉害,回头给你们发朵小红花。”孩子们呼啦一下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发现了“会发光的草”“带花纹的蛋”,杨雪莉掏出小本子挨个记,铅笔尖在纸上沙沙响,阳光透过树叶照在她头发上,泛着金闪闪的光。
走到老槐树下,二柱子挖出来的石镞果然不一般,箭头的凹槽里还嵌着点红土,跟西夏迷城的红壤一个色。王瞎子用探龙针往土里探了探,针尖猛地往下扎:“下面有大家伙,是石头的,方方正正的。”
我们跟着孩子们一起挖,挖着挖着就露出块青石板,板上的纹路跟周陵的“洛书阵”对上了。杨雪莉突然“呀”了一声,指着石板边缘的刻痕:“是‘镇岳庙’的奠基石!你看这行小字——‘搬山道人守,三箭盟护,万脉归宗’。”
我掏出龙脉玺往石板上一按,“咔嚓”一声,青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下面的通道,通道口的石壁上画着幅壁画:搬山道人与三箭盟的人一起扛着青铜带往山里走,身后跟着群戴狼首面具的人,手里捧着的东西,正是我们现在挖出来的青铜片。
“原来镇岳庙不是拆了。”杨雪莉摸着壁画,“是故意埋进了土里,跟周陵的套棺一个道理,最安全的守护就是让它看起来像普通的石头。”
通道里比想象的干爽,岩壁上的灯台里还留着点灯油,点着后冒出的烟带着股檀香,跟昆仑佛窟的味儿一模一样。走了没半袋烟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个不大的石室,正中央的石台上摆着个青铜匣子,匣子里铺着红布,放着卷泛黄的布帛,上面的字是西夏文混着简体字,一看就是新添的——是二舅爷的笔迹:
“等你们看到这布帛,想必青铜带已经拼得差不多了。别以为埋了庙就是结束,山里的树要浇水,路上的桥要补,孩子们的好奇心要护着,这才是守山的正经事。我把三箭盟的兵符拓片藏在庙后的酸枣树下,照着拓片把青铜带拼起来,七星砬子的地气就能顺着龙脉流遍天下,到时候啊,哪儿的草都能长得旺。”
胖子一把抢过布帛:“酸枣树?胖爷我记得!去年摘酸枣扎了满手刺的那棵!”他转身就往外跑,差点被石台上的铜匣子绊倒,匣子摔在地上,滚出个东西——是枚铜哨,哨身上的花纹跟沉月城鲛王的玉冠一个样。
我捡起铜哨吹了声,哨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扑棱棱”的响动,跑出通道一看,好家伙!山里的灰喜鹊、野鸽子、还有去年冬天见过的那只老鹰,黑压压一片往石室这边飞,落在老槐树上,叽叽喳喳的像是在开会。
“是‘唤鸟哨’。”王瞎子摸着石壁上的鸟纹,“壁画上说搬山道人用这哨子召集禽鸟护庙,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管用。”
跟着鸟群往庙后走,那棵酸枣树果然长得最粗,树干上还留着胖子去年刻的“胖”字。杨雪莉用洛阳铲往树下探了探,带出的土裹着块油纸,打开一看,正是三箭盟的兵符拓片,拓片上的纹路能跟我们挖出来的青铜片严丝合缝对上。
“得找个平坦的地方拼。”我往四周看了看,老槐树旁的晒谷场正好空着,是村里秋收时打谷子用的,“就放那儿,让孩子们也看看。”
消息一传开,村里的人都来了,老李头扛着他的宝贝八仙桌,二柱子他娘端来刚烙的玉米饼,连邻村的小学老师都带着学生来了,说要给孩子们上堂“活生生的历史课”。我们把挖出来的青铜片往拓片上拼,拼着拼着就看出门道了——这些青铜片合在一起,是条盘着的龙,龙身上的鳞片就是三箭盟的箭头符号,龙首的位置正好缺一块,形状跟龙脉玺严丝合缝。
“还差最后一块!”狗剩举着他捡的半块铜片跑过来,这小子不知道啥时候在通道里捡到的,正好能补上龙尾的缺口。我把龙脉玺往龙首的位置一按,“咔嚓”一声,整条青铜龙突然亮了,金光顺着龙身流进土里,晒谷场的地面冒出层热气,刚种下的玉米苗“噌”地长了半寸,惊得孩子们直拍手。
青铜龙的金光里突然飘出些影像:二舅爷年轻时在镇岳庙前教孩子们认字,黑狼兄弟帮村里修桥,鲛王托海鸥送来沉月城的珍珠,给村里的小学做窗户……原来他们早就用自己的方式守着这片山,我们走了大半个地球才明白的道理,他们早就融在日子里了。
“这才是龙脉的真本事。”杨雪莉看着长高的玉米苗,“不是啥惊天动地的能量,是让日子越来越好的劲儿,就像这青铜龙,看着威风,说到底还是护着地里的苗,檐下的人。”
太阳落山时,我们把青铜龙留在了晒谷场,用玻璃罩子罩着,老李头说以后就当村里的“风水眼”,谁家娶媳妇、盖房子,都来拜拜,沾沾龙气。往回走的路上,孩子们举着自己画的龙灯,胖爷我抢了盏最大的,跟在他们后面跑,王瞎子的探龙针在兜里“嗡嗡”响,像是在跟着哼歌。
杨雪莉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山坳里的灯光:“该给博物馆添新东西了,就把今天拼青铜龙的事写上去,告诉孩子们,守护不是非得去远方,把家门口的山守好,把身边的人护好,就是了不起的大事。”
我摸了摸怀里的龙脉玺,上面的纹路已经跟青铜龙融在了一起,变得跟普通的石头没啥两样,可握在手里,暖暖的,像是握着整座七星砬子的春天。远处的酸枣树在风里摇,去年胖爷我刻的“胖”字旁边,不知啥时候多了个小小的“守”字,大概是哪个孩子刻的。
路还长着呢,玉米要浇水,桥要补,孩子们的龙灯还得糊新的,可咱心里踏实。以前总想着找啥惊天秘密,现在才明白,最该找的是过日子的本分,就像这青铜龙,盘在晒谷场里不挪窝,可它的根,早顺着龙脉扎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明天啊,得给老槐树浇点水,它守着镇岳庙这么多年,也该享享清福了。
立秋那天,七星砬子下了场奇怪的雨。雨点子裹着黄叶子砸在博物馆的玻璃柜上,我正给孩子们讲沉月城的鲛王,忽然听见“哐当”一声,装着狼首金符的柜子倒了,符牌摔在地上,裂成两半——不对,是从中间分开,露出里面卷着的羊皮纸。
“这符牌是空心的。”杨雪莉用镊子夹起羊皮纸,纸卷上的地图标着个红叉,位置在七星砬子主峰的“狼啸崖”,旁边写着行小字:“三箭盟余部,藏于崖下,待龙玺合,归正途。”
胖子正啃着玉米,玉米粒喷了一地:“三箭盟还有人?胖爷我以为早和解了,合着还藏在山里玩躲猫猫?”他摸了摸腰间的工兵铲,去年拼青铜龙时磨亮的刃口在阴雨天泛着冷光。
王瞎子往窗外看了眼,探龙针在他袖管里动了动:“不是躲,是等。你看这雨,带着股铁锈味,是山里的铁矿在动,狼啸崖的石头要松了。”
我们往狼啸崖走时,雨越下越大,山路泥泞得能粘掉鞋。路过老槐树下的青铜龙时,发现龙首的眼睛亮着红光,去年拼龙身的青铜片在雨里“滋滋”响,像是在发电。杨雪莉蹲下身摸了摸龙鳞,指尖沾着层黑色粉末:“是‘引雷粉’,跟周陵的镇墓沙成分相似,看来三箭盟的人在崖上布了雷阵,不是防外人,是防石头塌下来。”
快到崖顶时,听见“轰隆”一声,一块磨盘大的石头滚下来,擦着胖子的耳朵砸进沟里。他骂骂咧咧地往崖边探头,突然指着崖壁:“那儿有窟窿!还挂着个狼头幌子!”
崖壁的石窟里果然飘着面黑旗,旗上的三箭符号被雨水泡得发涨。我用龙脉玺往石窟的石缝里一按,“咔”的一声,石窟门开了,里面的景象让我们愣住——不是想象中的刀枪剑戟,是堆成山的药草,晒得半干的野山参、穿地龙、五味子,墙角还摆着十几个陶罐,罐口飘出股苦药味。
“是‘药库’。”王瞎子拿起根参须闻了闻,“都是治外伤的药,年份够老,能救命。”他摸着墙上的刻痕,“这些是三箭盟的人记的账,‘给李家小子治烫伤用了半罐獾油’‘帮张家媳妇接骨用了三副草药’,最近的一笔是上个月,‘修山路摔伤用了当归’。”
最里头的石壁上挂着件蓑衣,蓑衣兜里掉出个本子,翻开一看是本药方,最后一页贴着张照片:三个戴狼首面具的人站在药库前,其中一个摘了面具,竟是去年帮我们修桥的赵大叔——他总说自己是打猎的,手上的老茧却比猎人的软,原来是常年捣药磨的。
“难怪去年暴雨冲了桥,他三天就修好了。”杨雪莉指着药方里的“接骨丹”配方,“这药材得去昆仑之墟采,他肯定去过,只是没说。”
雨停时,赵大叔突然从石窟外探进头,手里还拎着捆刚采的柴胡,看见我们手里的药方,脸一下子红了:“早知道瞒不住……俺们是三箭盟最后一拨人,祖师爷传下规矩,守山先守人,药库比兵符金贵。”他指着石壁上的画像,“这是俺爹,十年前在狼啸崖采药时被蛇咬了,硬是爬回来把药方整理完才闭眼。”
画像里的人背着药篓站在崖边,背景里的酸枣树,正是我们在周陵见过的那棵。赵大叔说,三箭盟的人早就不戴面具了,改成背药篓,“祖师爷说了,能让人活命的药,比能杀人的箭厉害”。
我们跟着赵大叔往药库深处走,尽头的石壁突然是空的,推开一看,里面藏着个暗室,暗室的石台上摆着个铁盒子,盒子里没有金银,只有张泛黄的纸,是二舅爷写给三箭盟的信:
“别守着兵符较劲了,山里的孩子发烧要退烧药,赶路的人崴脚要正骨水,这些比啥都重要。我把从西夏迷城带的磁石嵌在药碾子底下,碾药时能让药性翻倍,算我给守山人的见面礼。”
石台下果然有个药碾子,碾盘底下嵌着块黑磁石,正是西夏迷城的那种,碾槽里还留着些药渣,混着颗小铁珠——是胖子去年掉的,他总说丢在了沉月城,原来滚到这儿了。
赵大叔突然“哎”了一声,指着暗室的天窗:“快看!”雨停后的阳光从天窗照进来,落在磁石上,折射出的光在墙上投出个影子,是张山路图,图上标着十几个红点,每个红点旁都写着“易塌方”“有蛇”“需补桥”。
“是‘护山图’。”赵大叔摸着红点,“俺们每年都按图修路,补桥,撒驱蛇药,只是人手不够,有些地方顾不上。”他从怀里掏出个哨子,吹了声,没过多久,从崖下爬上来五个背着药篓的人,有卖山货的陈婶,开杂货铺的刘叔,还有放牛羊的马大爷,都是村里眼熟的人。
“人齐了。”赵大叔往石台上放了张新画的图,“今年雨大,打算在狼啸崖底下修个挡石墙,再把药库的药材分些给村卫生室,你们要是不嫌弃……”
胖子突然抢过图:“嫌弃啥!胖爷我有的是力气!”他指着挡石墙的位置,“这儿得用沉月城的那种珊瑚砂,能防潮,我知道哪有!”
杨雪莉翻开药方:“我来整理药材,把能用的都登记上,以后谁家需要直接来拿,不用记账。”
王瞎子掏出探龙针:“我看看哪块石头不稳,先做个标记,免得砸到人。”
我摸了摸龙脉玺,它在掌心微微发烫,不是感应能量的烫,是像揣了个暖手炉,舒服得很。暗室的光里,二舅爷的信被风吹得轻轻晃,赵大叔他们正围着挡石墙的图纸讨论,陈婶说她家男人会砌墙,刘叔说杂货铺有多余的麻绳,马大爷说他的牛能帮忙运石头。
下山时,药库的门没关,赵大叔说“以后就是大伙的了”。路过青铜龙时,龙首的红光已经退了,青铜片上的水珠顺着龙鳞往下滴,滴在土里冒出个小嫩芽,是株没见过的草,叶子上的纹路像个小小的“药”字。
“是‘护药草’。”王瞎子蹲下来看了看,“老辈人说这种草只长在救人的地方,能驱蚊,还能当药引子。”
胖子突然一拍大腿:“明天我把鲛王送的那颗夜明珠捐给村卫生室,晚上捣药能照亮!”
杨雪莉笑着说:“我把越女城的丝帛撕了做药包,防潮效果好。”
我望着狼啸崖的方向,药库的烟囱里冒出了烟,大概是赵大叔他们在烘新采的药。三箭盟的秘密原来不是兵符,是药罐里的苦,是药方上的字,是那些藏着狼首面具却揣着救人之心的人——他们守的不是龙脉,是日子,是疼了会哭、伤了会痛、好了会笑的实实在在的人。
雨又开始下了,这次的雨带着股药香。我知道,挡石墙会修好,药材会采够,赵大叔他们的面具或许永远不会再戴,但那又怎样?真正的三箭盟,早长在了七星砬子的土里,长在了帮人接骨的手、熬药的火、修桥的汗里。
明天得早点起,帮着陈婶把药晒了,听说她的小孙子最近总咳嗽,正好试试药方里的“润肺汤”。
入秋后的七星砬子总起雾,白蒙蒙的雾气裹着松针的清香,能漫到村头的老井边。这天我正帮赵大叔翻晒药库的陈皮,忽然听见博物馆方向传来孩子们的尖叫,跑过去一看,玻璃柜里的越女剑正“嗡嗡”作响,剑身上的纹路像活过来似的,映出片波光粼粼的影子——竟是越女城的镜湖。
“是‘水影术’。”杨雪莉举着放大镜凑近剑身,“剑里封存的越女城记忆被激活了,你看这影子里的船,跟我们在镜湖乘的乌篷船一模一样。”她突然指着船尾的人影,“那不是李伯吗?他怎么会在里面?”
影子里的李伯正往水里撒着什么,水面泛起的涟漪里浮出颗珍珠,珍珠裂开的瞬间,剑身上的水影突然消失,露出剑柄里藏着的卷丝绸,上面用朱砂写着行字:“镜湖枯,越女醒,需借山根水,续三箭脉。”
胖子刚啃完第三个玉米饼,油乎乎的手往剑上一拍:“山根水?胖爷我知道!七星砬子主峰的石缝里渗出来的水,喝着带甜味,赵大叔说那是‘龙涎水’,能让药草活千年。”他转身就往主峰跑,没跑两步又折回来,“等等,镜湖枯了?咱上次离开时还好好的。”
王瞎子往剑身上摸了摸,探龙针在他掌心转得飞快:“不是真枯了,是地脉的水跟不上了。越女城的鱼妇褪了鱼尾上岸后,镜湖的水就靠龙脉输送,现在怕是堵住了。”他指着丝绸上的地图,“你看这红线,从七星砬子的龙涎水一直连到越女城,中间在周陵拐了个弯,怕是周陵的镇墓沙松动,堵了水路。”
我们带着越女剑往主峰的石缝走,路上遇见赵大叔背着药篓往回赶,他说今早去龙涎水处采药,发现渗水的石缝变小了,“水细得像棉线,以前能接半桶,现在只够润润嗓子”。
到了石缝前,果然见渗水处结着层白霜,用手一抠,霜底下的石头竟泛着金属色。杨雪莉用越女剑往石缝里捅了捅,“当”的一声弹了回来:“是‘寒铁砂’,跟周陵的镇墓沙成分相似,只是掺了冰硝,能冻住水流。看来不是自然堵住的,是有人故意放的。”
胖子突然指着石缝深处:“那有东西在闪!”我们合力撬开石头,里面滚出个青铜哨,哨身上的花纹跟沉月城鲛王的玉冠一样。我吹了声哨,没过多久,听见头顶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抬头一看,是群海鸥,领头的那只脚上系着个小竹筒。
竹筒里的纸条是鲛王的笔迹,歪歪扭扭的:“越女城的鱼妇在海边种水稻,海水太咸,镜湖的水不够用,三箭盟的人说帮着引山根水,结果把寒铁砂倒进去了,说是‘先苦后甜’,俺们鲛兵想帮忙,又怕记错路。”
“是赵大叔他们。”杨雪莉突然明白过来,“他们不是故意堵,是想用寒铁砂过滤海水,只是弄反了比例,把山根水也冻住了。”她指着丝绸地图上的周陵位置,“周陵的镇墓沙里有硫磺,能化冰硝,得去那取点来。”
往周陵赶的路上,越女剑的剑身越来越凉,映出的水影里,镜湖的水位线正一点点下降,鱼妇们蹲在岸边捧着干裂的泥土,眼泪滴在土里,竟长出株嫩芽——是越女城的地脉草。
到了周陵的封土堆,发现李伯正蹲在酸枣树下抽烟,他身边的洛阳铲还插在土里,带出的土混着银色颗粒。见了我们,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俺们三箭盟的人想着帮鱼妇引水,听老辈人说寒铁砂能净水,就从周陵挖了点,谁知道……”
我掏出越女剑往封土堆上一插,剑身突然射出道蓝光,照亮了封土堆下的水路——果然在周陵的套棺处拐了弯,寒铁砂结成的冰堵住了大半,只有细流能勉强通过。杨雪莉用越女剑撬开套棺,里面的镇墓沙果然少了一角,露出下面的硫磺层。
“得把硫磺混进龙涎水,顺着水路冲下去。”王瞎子往硫磺层里撒了把龙涎水,立刻冒起白烟,“你看,一反应就化冰,正好能通水路。”
我们跟着李伯、赵大叔往回赶,路上召集了村里的人,有的拎着水桶去龙涎水处接水,有的扛着锄头去疏通周陵到镜湖的水路。胖子嫌接水慢,干脆把越女剑插进石缝,剑身上的蓝光顺着渗水处往里钻,没一会儿,石缝里的寒铁砂就“咔嚓”裂开,水流一下子涌了出来,溅得他满脸都是。
“胖爷我这叫‘以剑引水’!”他抹着脸傻笑,却没注意水流里混着些银色的小鱼,是沉月城的鲛鱼,顺着水路往越女城游去——想必是鲛王派来帮忙的。
等水流顺着红线地图流到越女城时,越女剑的水影里,镜湖的水位正一点点上涨,鱼妇们站在岸边笑着,她们的脚边,地脉草正长得飞快,叶片上的露珠滚进湖里,激起一圈圈涟漪,涟漪里浮现出三箭盟初代盟主的影子,正对着我们拱手。
“原来引水不是光靠力气。”赵大叔擦着汗,“还得靠大家伙儿齐心,你看这水路,少了七星砬子的水不行,少了周陵的硫磺不行,少了越女城的鱼妇等着也不行。”
回村时,越女剑的剑身不再发凉,剑柄里的丝绸自动卷了起来,上面多了行新字:“水通脉通,人通心通。”我们把剑送回博物馆时,发现玻璃柜前围满了孩子,二柱子举着他画的“水路图”,正给大伙讲我们怎么通水路的,讲得比真的还热闹。
夜里,我梦见自己顺着水路往越女城游,看见李伯、赵大叔他们正和鱼妇、鲛王一起修水渠,水渠边的石头上,刻着行字:“三箭不是箭,是三股水,一股来自山,一股来自陵,一股来自湖,合在一起才叫龙脉。”
第二天一早,我去龙涎水处看了看,水流得正欢,水里的鲛鱼摆着尾巴,像是在打招呼。远处的山坡上,赵大叔他们正带着孩子们种地脉草,说是要顺着水路种到越女城,“让草当路标,以后谁想走亲戚,跟着草走就行”。
杨雪莉把通水路的事写进博物馆的新展牌,旁边贴了张合照:我们和李伯、赵大叔、鱼妇、鲛王站在一起,背景里的水路像条银带子,一头连着七星砬子的山,一头连着越女城的湖。
胖子凑过来看了看,突然指着照片角落:“那不是周陵的酸枣树吗?怎么长到这儿了?”仔细一看,果然有棵小酸枣树长在水路旁边,叶片上的纹路,像极了越女剑的剑柄花纹。
风顺着水路吹过来,带着镜湖的水汽和七星砬子的松香,我知道,这水路通的不只是水,还有人心。以后啊,山里的药草会顺着水路送到越女城,越女城的丝绸会顺着水路送到沉月城,沉月城的珍珠会顺着水路送到七星砬子,就像三箭合在一起才有力气,这些地方合在一起,才叫完整的世界。
至于越女剑,现在挂在博物馆最显眼的地方,剑身的水影里,时常能看见镜湖的鱼、沉月城的鲛、周陵的酸枣树,还有七星砬子的孩子们,在水里一起游啊游,像一群不分彼此的鱼。
霜降那天,七星砬子飘起了第一场雪籽。我正在博物馆整理周陵的拓片,忽然听见“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重物砸在屋顶。跑出一看,只见胖爷抱着个麻袋蹲在雪地里,麻袋口露出半截青铜杆,杆上的纹路在雪光里泛着金光——竟是星脉城的“通天柱”碎片,上面还缠着些发光的星屑。
“这玩意儿从天上掉下来的!”胖爷拍着麻袋喘气,“刚在老槐树下抽烟,就听见‘咻’的一声,差点砸我脑袋上。你看这星屑,还亮着呢!”他抓起一把星屑往空中撒,碎光落在雪地上,竟凝成小小的星图,与复活节岛摩艾石像的眼眶纹路完全吻合。
杨雪莉用放大镜盯着青铜杆的断口:“是被人锯下来的,断口很整齐。星脉城的通天柱是连接地脉与星脉的关键,怎么会掉碎片?”她突然指着星屑凝成的星图,“你看这颗暗星的位置,正好在冰岛火山的方向,会不会是冰岛的镇火晶出了问题,震断了通天柱?”
王瞎子往青铜杆上摸了摸,探龙针在他掌心转得像个陀螺:“不止冰岛,星图上的亮星都在闪,撒哈拉的日轮城、亚马逊的蛇神谷、复活节岛的摩艾石像……所有龙脉节点都在震动。”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去年在星脉城捡的星核粉末,“撒点这个试试。”
粉末一碰到青铜杆,星屑突然爆发出蓝光,在雪地上投射出幅影像:星脉城的通天柱正从中间断裂,断裂处的裂缝里塞着些黑色的石头,是冰岛的硫磺晶,“是硫磺晶堵住了星脉通道!”杨雪莉认出那石头,“镇火晶的能量需要星脉疏导,现在通道堵了,能量憋得通天柱直晃,再不想办法,整根柱子都会塌!”
胖爷扛起青铜杆就往村外走:“还等啥?胖爷我去把硫磺晶抠出来!”他刚走到老槐树下,青铜杆突然“嗡”的一声飞了起来,顺着星屑指引的方向往七星砬子主峰飘去,我们赶紧跟上去,发现主峰的崖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个洞口,洞口的纹路与通天柱一模一样。
钻进洞口,里面竟是条现成的通道,岩壁上嵌着会发光的星石,照亮了通往深处的路。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个圆形的石室,石室的穹顶是片星空图,图上的星轨正随着我们的脚步转动。
“是‘星轨室’!”杨雪莉指着穹顶,“跟星脉城的观测台一模一样,看来七星砬子不只是地脉起点,还是星脉的中转站。”她用青铜杆往石室中央的凹槽一插,“咔嚓”一声,穹顶的星图突然静止,暗星的位置亮起红光,旁边标注着行西夏文:“硫磺晶遇星核融,需借地脉火炼之。”
“地脉火?是七星砬子的山火?”胖子挠着头,“这大雪天的,哪来的火?”
王瞎子突然指着石室角落的石灶:“是‘炼星灶’!你看这灶膛里的灰烬,还带着火星呢。”他往灶里添了把去年在冰岛带的硫磺晶粉末,又扔进块星脉城的星核碎片,“呼”的一声,灶里燃起蓝火,火苗舔着灶壁上的纹路,那些纹路竟与全球的龙脉节点连在了一起。
蓝火越烧越旺,青铜杆突然浮到空中,断裂处的截面对着灶火,星屑顺着火焰往上飘,在穹顶的星图上连成线,将冰岛的硫磺晶与星脉城的通天柱连了起来。“是‘星火通道’!”我突然明白,“不用去冰岛,在这里就能用炼星灶的火,把硫磺晶化成气,顺着星脉通道送回冰岛,既能疏通星脉,又能给镇火晶补充能量!”
我们轮流往灶里添材料,胖爷负责加硫磺晶,杨雪莉计算添火的时间,王瞎子用探龙针校准星轨,我则守着青铜杆,确保星屑能顺着通道走。灶里的蓝火映得每个人脸都发蓝,像极了在星脉城看到的极光。
烧到半夜时,青铜杆突然发出清越的响声,断裂处开始自动愈合,星屑凝成的星图上,暗星的红光渐渐变成绿光——冰岛的硫磺晶堵通了!穹顶的星图突然变得透明,能看到星脉城的通天柱不再晃动,断裂处的裂缝正一点点合拢,冰岛的火山上空,绿色的极光里多了道蓝色的光带,像是星脉与地脉在握手。
“原来疏通星脉不用跑断腿。”胖爷擦着汗笑,“就像家里的烟囱堵了,不用爬房顶,在灶里烧把火就行。”
离开星轨室时,天已经亮了,青铜杆变得完整无缺,飘回了星脉城的方向。我们钻出洞口,发现雪地里站满了人,赵大叔、李伯、陈婶……村里的人都来了,手里捧着从各龙脉节点带回来的东西:周陵的青铜碎片、越女城的水藻、沉月城的海盐、冰岛的硫磺晶……
“俺们昨晚看见天上的蓝光,就知道你们在忙大事。”赵大叔把手里的东西往石灶里放,“这些都是各地方的‘土产’,添点进去,让星脉通道更顺溜。”
杨雪莉突然指着星轨室的洞口:“快看!”阳光照进洞口,星石的光芒与雪光交织,在雪地上形成道彩虹,彩虹的每个色带里都有个龙脉节点的影子,周陵的酸枣树、越女城的镜湖、星脉城的通天柱……像串珠子被星轨串了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龙脉。”王瞎子望着彩虹,“不是藏在地下的城,不是埋在土里的宝,是天地间的通道,能让山的土、海的盐、星的光、人的心意,顺着这道桥,走到想去的地方。”
回村的路上,星屑凝成的星图一直跟着我们,胖爷说这是“指路星”,以后谁想走亲戚,跟着星图走准没错。博物馆的孩子们听说我们修好了通天柱,缠着要听故事,二柱子还画了幅“星脉全家福”,把所有龙脉节点都画成了笑脸,连断裂的通天柱都长着两只手,正和冰岛的火山拉手呢。
夜里,我梦见自己顺着星脉通道往星脉城飘,看见各龙脉节点的守护者都站在通道边,手里捧着自家的“土产”,三箭盟的初代盟主站在最前头,正往通道里撒着什么,走近一看,是七星砬子的黑土,“得给星脉通道添点土气,不然太冷清”。
第二天一早,我去星轨室的石灶添了把七星砬子的黑土,灶里果然又燃起蓝火,这次的火苗里混着些金色的光点,是三箭盟的兵符碎片在发光。远处的老槐树上,灰喜鹊正叼着星屑往窝里塞,像是在给鸟蛋盖层星光被子。
从七星砬子到星脉城,我们走过的路像条星轨,一头连着脚下的土地,一头接着天上的星星,而那些守山、守海、守星的人,就像星轨上的坐标,让每个路过的人都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风穿过星轨室的洞口,带着星屑的清香,像是在说:路还长着呢,但别怕,天上有星,地上有路,身边有人,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