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二十三年秋,大成王朝的疆域图最后一次更易。
羊皮卷轴上,朱砂勾勒的边界东至扶桑列岛,西抵波斯高原,南接爪哇诸国,北达冰封苔原。
当这份舆图悬挂在太和殿时,满朝文武望着殿外盘旋的九只玄鸟,恍然惊觉这竟是开国以来首次无人奏报边患的朝会。
\"陛下,这是工部新制的《万国风物志》。\"
苏辰安呈上鎏金木匣,鬓角已染霜色,眸光却仍如青年时清亮,\"扶桑银矿年产出增至三百万两,南洋稻种试种成功,西域商路关税...\"
皇帝抬手止住他的话头,四十岁的天子起身步下龙阶,亲手为三朝元老披上孔雀翎大氅:
\"师弟该歇歇了,这些琐事让年轻人操心吧。\"
确实该歇了。
苏辰安望向殿外广场——那里正陈列着最新式的蒸汽机原型,崔青玄之子带着格物院学子调试设备;
水师都督张明轩在沙盘前讲解新式铁甲舰;
连最怕麻烦的苏宝成都成了海上丝路最大的皇商,此刻正捧着镶满东珠的算盘与户部对账。
京城西市,胡商操着生硬汉语叫卖波斯地毯。
穿棉布襦裙的少女在官办学堂前背诵《农政新书》。
卖炊饼的老汉用纸币找零——这是户部去年推行的\"宝钞\",再不用背着成串铜钱赶集。
\"让让!让让!\"清脆铃声中,改良过的四轮马车平稳驶过水泥路。
车帘掀起,露出张明轩家小娘子明媚的笑脸,她怀里抱着医学院新编的《千金方》,正要往惠民药局授课。
城楼上,当年苏辰安亲手栽下的紫穗槐已亭亭如盖。
树荫下,两个总角小儿正争论不休:\"我祖父说,当年苏相爷在沧澜江...\"
\"不对!我爹说他亲眼见过苏大人一箭射穿扶桑战船!\"
他们不知道,此刻议论的主角正布衣竹杖,混在朱雀大街的人流中。
苏辰安停在一处糖画摊前,看老者用琥珀糖画出活灵活现的稻花鱼——这是姚飞雪临终前最爱的花样。
\"老丈,来两个。\"
他摸出铜钱,却在抬眼时怔住。卖糖画的竟是当年沧澜县的老赵头,那个爱在堤坝上唱治水谣的河工。
\"苏...苏大人!\"老赵头手一抖,糖稀险些泼洒,\"您怎么...\"
\"叫苏老头。\"他笑着接过糖画,\"我家小重孙最爱这个。\"
霜降这日,天津港千帆蔽日。
最新下水的\"镇海龙舰\"长达五十丈,铁甲包裹的船身泛着冷光,蒸汽驱动的明轮缓缓转动。
甲板上,三十二门红衣大炮揭开炮衣,黑洞洞的炮口直指苍穹。
\"此去经年,望诸君谨记——\"苏辰安将天子剑授予水师提督,\"凡日月所照,皆为王土,然仁义所至,方为乐土。\"
年轻的提督单膝跪地,他正是当年那个被扶桑细作吓哭的小酱总。
如今褪去稚气的脸庞坚毅如铁:\"末将谨记,不效仿前朝郑和旧事,当以商道代兵道,以文教化蛮夷。\"
汽笛长鸣中,舰队破浪而行。
船队携着丝绸瓷器,也载着改良稻种与医学典籍。
苏辰安目送帆影消失在海平线,忽然想起四十年前沧澜江畔的清晨。
那时他不过是个治水御史,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亲手铸就的太平会随着海波涌向八荒。
三百年后,临海市博物馆。
\"同学们看这里,\"讲解员指着玻璃柜中的青铜罗盘,\"这是承平年间远洋舰队的导航仪,外圈二十四方位刻着《孟子》选段...\"
穿校服的少女突然惊呼:\"快看!全息影像里的苏辰安好像在眨眼!\"
众人围向中央展区。
全息投影的苏相爷正在讲授《水经注》,忽然转头轻笑:\"后生可畏啊。\"
——这是考古学家在皇陵发现的留声机关,内藏苏辰安亲自录制的千字文。
馆外广场,复刻的蒸汽火车鸣笛驶过。
卖仿古糖画的小贩用光屏展示着\"苏氏治水法\"。
几个孩童戴着VR眼镜,正在虚拟沧澜江畔与年轻的苏辰安并肩修堤。
夜幕降临时,海对岸新大陆的议会大厦亮起霓虹。
戴着全息面具的议长启动年度庆典,全息烟花在空中拼出汉字:\"民为贵\"。
这是新洲宪法第一条文,亦是当年苏辰安教太子批注《孟子》时,朱笔圈出的警句。
海风吹开博物馆顶层的古籍库,泛黄的《苏公文集》停在第柒卷:\"夫治国如治水,堵不如疏,禁不如导。
今人视蒸汽机为奇技淫巧,焉知千载后,不会有小儿以此物嬉戏?\"
月光透过琉璃穹顶,为书页镀上银边。值夜的老管理员轻抚这段文字,想起白日那群在AR沙盘上重建古都的孩童。
窗外,航天港的星舰正划破夜幕,尾焰如苏相爷最爱的稻穗,在星河间洒下点点金芒。
盛世长歌终成绝响,然星火不灭,千秋永续。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