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林子尽头时,阿竹心中的希望轰然碎裂。他瘫在地上,喉咙里爆发出绝望的哭喊,嘶哑如破锣,混着伤口的剧痛,在空荡的林子里格外刺耳。他想不明白,自己都认错了,为何连最后一丝生机都得不到。
可这哭喊未持续多久,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再次传来——那三个散修竟去而复返。他们躲在树后窥伺片刻,见王七真的未曾回头,也无半分护着阿竹的意思,料定这等大人物不屑插手凡俗琐事,胆气复壮。
“这小子还有口气,不如……”瘦高散修搓着手,眼中闪过凶光,显然没打算放过他。
疤脸散修狞笑一声,弯腰捡起地上的锈铁剑,剑刃沾着泥土,却掩不住眼底狠戾:“方才被那煞神吓破了胆,正好拿这小子出出气,送他上路!”
话音未落,剑光已刺向阿竹胸膛。阿竹瞳孔骤缩,想躲却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无,最后的惨叫卡在喉咙里,戛然而止。他到死都瞪着眼睛,眸中满是不解与不甘——为何自己都低头认错了,还是落得这般下场?
鲜血从伤口涌出,很快染红身下泥土,与之前被散修踩出的血、被灵石硌出的血混在一起,在风中渐渐凝固、吹干,仿佛这片林子从未有过叫阿竹的少年。
只有他手心里,还死死攥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出卖王七换来的下品灵石,还有佐藤承诺给他的那本《基础吐纳诀》。
这些曾被他视作“改命”的珍宝,最终连成为陪葬品都成奢望,三散修掰开他的手,将其视作战利品抢走了。
王七走进药铺时,晨雾早已散尽,毒辣的日头穿过破损的窗棂,直直照在老郎中倒地处的血迹上。那片暗红被晒得泛出刺目红光,像道无法愈合的伤疤,烙在青石板上,也烙在王七眼底。空气中残留着灵力碰撞的余烬味,混着草药的清香,成了最尖锐的讽刺——大和国修士的刀光,竟连这方仅存的安宁都碾碎了。
他缓步走到老郎中身边,蹲下身,指尖凝聚起一缕柔和灵力,轻轻拂过老人圆睁的双眼,将那满是不甘的目光缓缓合上。视线落在一旁断裂的拐杖上,杖身斑驳,尽是常年摩挲出的包浆,杖头还刻着几株模糊的草药图案,那是老人年轻时凭记忆刻下的,如今却成了遗物。王七捡起拐杖,指腹蹭过刻痕,心中一片寒凉——他原以为,凡俗世间总有纯粹的善意,可大和国的贪婪,连阿竹这样的少年都能浸染;修士的狠戾,连无辜的老郎中都不肯放过。
后院药圃早已被踩得一片狼藉,凝气草、止血花散落在地,沾着泥土与血渍。王七选了块还算平整的空地,抬手凝聚起一丝残存的灵力,以掌为铲,硬生生在坚硬的土地上挖出一个深坑。掌心被碎石磨出鲜血,灵力流转间便止住,他动作依旧沉稳,仿佛不知疼痛。
没有棺木,他便走进内屋,翻出老人平日最爱的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衣衫上还带着皂角的淡香,领口处缝补着细密的针脚,那是老人自己缝的。王七小心翼翼地将衣衫裹在老郎中身上,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沉睡之人,缓缓将其放入坑中。
填土时,他动作极慢,每一把泥土都铺得格外平整,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郑重的事。风从院外吹来,卷起地上的草药碎屑,落在他染血的衣衫上,又被吹走——这世间的善意,似乎也这般脆弱,经不住一点风浪。大和国修士的野心,凡人少年的背叛,让他对这片土地最后的期许,也随老郎中的离去而彻底消散。
直到最后一抔土落下,坟茔渐渐成型。王七从院角找来一块无字木牌,立在坟前,然后对着土坟深深鞠了一躬。阳光依旧刺眼,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死寂,只有风声在耳边呜咽,像是在为这无端的杀戮哀悼,也像是在为他心中的失望,添上最后一笔。
安葬完老郎中,王七最后望了眼药铺——木门歪斜,窗纸残破,后院药圃的打斗痕迹尚未褪去,却曾是他重伤逃亡时,唯一能暂卸防备的安宁之地。他收回目光,转身向青雾山深处走去,脚步再无半分留恋。
山路愈崎岖,林木渐浓密,晨雾虽散,山间却萦绕着化不开的湿冷瘴气,能见度不足丈许。这般连低阶修士都怯于深入的险地,王七却如履平地,脚下踩着湿滑苔藓,避开丛生荆棘,身形稳健得仿佛将每一寸土地都刻入识海。只是每走一步,胸口未愈的金丹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隐痛——方才燃肉身爆发的力量虽震慑了敌人,却也加重了伤势,他必须尽快寻处秘境闭关,否则金丹碎裂的风险只会与日俱增。
行至半日,前方忽传哗哗水声。穿过一片古树林,一道丈高瀑布赫然现于眼前,水流自崖顶倾泻而下,溅起的水花在空气中凝成细密水雾,于阳光下泛着灵晶般的碎光。而瀑布之后,隐约可见一处被藤蔓与苔藓覆盖的山洞轮廓,洞门斑驳,显是久无人迹。
王七驻足,抬手凝聚一丝微弱灵力,轻轻拨开身前水流——瀑布虽急,却挡不住他淬炼多年的肉身之力。水雾散去,山洞入口彻底显露,内中漆黑幽深,却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静谧。此地曾是他早年采药时偶得的歇脚处,干燥隐蔽,最宜疗伤闭关。他不再犹豫,闪身入洞,身后瀑布重新合拢,将外界喧嚣与杀机彻底隔绝。
王七行至山洞深处,寻得一块平整青石盘坐。洞内静得能闻钟乳石滴水之声,混着洞外瀑布轰鸣,反倒成了天然的静心梵音。他缓缓闭目,先运转残存灵力平复肉身燃烧后的反噬,待气息渐稳,才将心神沉入体内——破碎的金丹悬浮丹田,如布满裂纹的琥珀,微弱灵光在裂纹间闪烁,这是他此刻最需修复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