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命却视若无睹,将鱼丢在他脚边:“今天的食物。把火生起来,清理干净。”
命令式的语气,平淡无奇。
但回过神后让黄宝心头的邪火平息下来。
看了看地上还在挣扎蹦跳的鱼,又看了看自己流血的手背。
最终,还是黄宝心中那股倔强和不甘占了上风。
他不能认输,尤其是在师父面前!
他沉默地捡起鱼走到溪边,开始用石片刮鳞、剖腹。
血腥味依旧会刺激他,但这一次,他却是紧紧咬着牙关,强行压下了脑海中翻腾的吞噬欲望。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黄宝逐渐习惯了这种原始的生活节奏。
他学会了辨识山间可食用的野果和菌类,设置了简单的陷阱捕捉小型猎物,甚至用坚韧的藤蔓和树枝编成了粗糙的鱼篓,偶尔能有不错的收获。
他的动作变得越来越熟练,搭建的木屋虽然依旧简陋,却足够坚固,能抵御风雨。
他劈柴时,能精准地找到木头的纹理,省力不少。
就连他最讨厌的生火,也不会再让他那么狼狈,往往几次尝试就能成功。
从外表看,他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生活。
皮肤被晒成了古铜色,身体因为长期的劳作而更加精壮结实,眼神中的赤红血光也几乎看不见了。
他整个人变得沉静,不再轻易发脾气,不再因为挫折而咆哮。
砍柴时柴刀崩了口,他会默默找石头打磨。
设置的陷阱被野兽破坏,他会冷静地检查痕迹,思考改进的方法。
哪怕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弄得满身泥泞,他也只是拍拍衣服,继续前行。
这一日,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黄宝坐在屋檐下,手里拿着一个刚刚编好的竹筐,正尝试着进行加固。
他的动作很稳,眼神专注,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他面前形成一道雨帘,他也恍若未觉。
苏命从弥漫的雨雾中缓缓走来,手里没有带任何猎物,只是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雨中的黄宝。
看了许久,苏命的眉头却是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太安静了。
这种平静,不像是一个年轻人历经磨砺后的沉淀,更像是一潭死水,表面波澜不惊,深处却可能早已淤积了太多的泥沙和腐朽。
黄宝试图用这种平静来欺骗他,欺骗自己。
但这一切又怎么可能骗得过苏命?
“宝儿。”苏命轻声开口。
“师父?”听到声音的黄宝骤然抬头,但看向苏命的眼神却是无比平静:“您来了,今日雨大,未能外出觅食,只剩些昨日采摘的野果,请您稍等,弟子去取。”
他的语气恭敬,挑不出任何毛病,却让苏命哑然失笑。
“无妨。”苏命走到屋檐下,与他并肩而立:“这些时日,感觉如何?”
“还不错!”黄宝低下头继续摆弄手中的竹筐:“弟子已习惯了。砍柴、挑水、捕猎,皆可自力更生。多谢师父教诲。”
“哦?”苏命目光微闪,“心中当真没有一点怨气了?”
黄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恢复如常:“弟子不敢。师父是为弟子好,磨砺弟子心性,弟子明白。”
“真的?”苏命追问,目光如炬,仿佛要刺穿他平静的外表。
黄宝沉默了一下,而后抬起头努力挤出一抹略显僵硬的微笑:“师父多虑了。弟子如今心如止水,只觉往日追求力量,确是误入歧途。平凡生活,亦有真趣。”
他说得冠冕堂皇,眼神也尽力表现得真诚。
但苏命却从他的眼神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极力隐藏的疲惫。
这小子并不是真看破了红尘,而是心力交瘁后的自我封闭。
他就像一根被压到极致的弹簧,表面看似恢复了原状,实则内在的应力已经达到了临界点。
一旦哪一天压制不住,反弹的力量将会更加恐怖,彻底摧毁他本就脆弱的心防。
苏命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不够。
仅仅依靠身体的劳碌和环境的改变,只能暂时压制魔性,却无法从根本上化解那融入神魂的戾气。
甚至,这是比失控更危险的状态。
因为连他自己都可能被这种伪装的平静所欺骗,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呵呵……”苏命不置可否,忽然转移了话题,指着远处雨幕中若隐若现的山峰道:“看到那座山了吗?”
“山顶之上,生长着一种名为清心兰的植物,于你目前状态或有裨益。”
“明日天晴,你去采一株回来。”
黄宝顺着苏命所指的方向望去,那座山峰壁立千仞,怪石嶙峋,在雨中显得格外险峻。
若是昔日灵力在身,自然是瞬息即至。
但如今他灵力被封,仅凭肉身攀爬,无疑是极其危险和困难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那是对未知危险的本能抗拒,但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是,师父。弟子明日便去。”
苏命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转身走进了细雨中,身影渐渐模糊。
屋檐下,又只剩下黄宝一人。
他脸上的那丝僵硬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丝冷漠。
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老茧和细微伤痕的双手,黄宝喃喃自语:
“习惯了吗?或许吧……”
“心如止水?呵……”
他用力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脑海中,那些被压抑的负面情绪又开始隐隐躁动。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雨水中,任由冰凉的雨水冲刷着脸庞,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想……不能动怒……要平静……要像师父说的那样……”他一遍遍地告诫自己,如同念诵经文。
然而,越是压抑,内心深处那股黑暗的漩涡,似乎旋转得就越发急促。
……
第二天,天色放晴,山林间弥漫着雨后清新的草木气息。
黄宝早早起身,开始朝着那座陡峭的山峰开始向上攀登。
没有灵力,每一步都只能依靠纯粹的肉身力量。
岩石湿滑,荆棘密布,好几次他都险些失足坠落。
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石刃割破了他的手掌,膝盖也在攀爬中被尖锐的岩石磕碰得青紫。
但他始终咬着牙坚持,仿佛在进行一场与自己较量的苦修。
此刻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证明自己已经正常,就可以重新掌控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