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调转了方向,先前往了枯叶市。
而直升机并未在枯叶市繁华的港口降落,而是悬停在城市边缘一片巨大、散发着恶臭的洼地上空。
这里是被遗忘的角落,枯叶市的贫民窟——“锈水巷”。
就算是马志士成为道馆馆主,也无法改变的地方。
毕竟联盟的精灵币,是联盟的精灵币,马志士用不了,人家也不给他用。
火箭队的精灵币,也并不是用来做好人好事的。
舱门缓缓打开,浓烈的腐臭味混合着劣质燃料和排泄物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青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强忍着不适,跟随坂木走下舷梯,踏上了这片泥泞、粘稠的土地。
眼前的景象让青卯如遭雷击。
低矮、歪斜的窝棚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墙壁是用锈蚀的铁皮、腐烂的木板和废弃的塑料布胡乱拼凑而成。
污水在狭窄的“街道”上肆意横流,汇聚成一个个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水洼。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们蜷缩在窝棚的阴影里,眼神空洞而麻木,像一具具等待腐朽的行尸走肉。
几个孩子围在一个散发着微弱热气的铁桶旁,争抢着里面浑浊、漂浮着不明杂质的汤水——那可能是他们一天里唯一的热食。
一个角落里,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一动不动地躺着,几只小拉达肆无忌惮地在他身边啃噬着什么。
没人上前查看,周围的人仿佛早已司空见惯。
死亡在这里是沉默的常客。
青卯作为优秀的下一代,达马岚其可不会让他接触到关于贫民窟的任务,更不会让他过来。
他一个大少爷,就算是曾经作为训练家旅行的时候,在闻到这样的味道,也就自动绕开了。
所以,他不知道,也很正常。
“看到那个角落了吗?”坂木的声音在青卯耳边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上个月,一场流感带走了十七个老人和三个孩子。
联盟的医疗队?哦,他们象征性地来过一次,丢下几包过期的感冒药。这里的人,命比野外的草还贱,走路草都比他们贵多了。”
他们继续深入。
在一个稍微“宽敞”点的空地,几个穿着廉价但相对干净衣服的男人,正对着一只被铁链锁在木桩上,脑袋上缺了一块的喵喵拳打脚踢。
旁边一个穿着花哨、叼着劣质香烟的男人得意地笑着,手里数着几张纸币。
喵喵痛苦地嘶鸣,却无力反抗。
“那是‘消遣’。”坂木解释道,“花几个硬币,就能体验‘训练家’的乐趣,发泄一下在码头当苦力积攒的怨气。
至于精灵的死活?
谁在乎。联盟的法律保护的是注册训练家的精灵,这里的?不过是消耗品。”
青卯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和坂木转身以后。
原地只剩下了呆愣的看着身上断裂锁链的喵喵,和一片血泊和上面浸染了鲜血的香烟。
青卯还看到了一个母亲抱着饿得奄奄一息的孩子,跪在一个窝棚前,苦苦哀求着什么,里面的人只是粗暴地关上了破门。
他看到了一个眼神凶狠的少年,死死盯着坂木和他身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服,那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疯狂。
他看到了太多联盟宣传册上绝不会出现的画面。
这哪里是人类文明的城市?这分明是联盟光辉照耀下的地狱!
……
直升机再次起飞,这次的目的地是联盟的核心——彩虹市。
但它并未飞向宏伟的联盟分部大楼,而是降落在城市最顶端、悬浮于云层之上的私人空中花园停机坪。
这里是联盟某位资深议员的私邸。
与锈水巷的污秽绝望形成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
空气清新,带着名贵花卉的芬芳。巨大的落地窗将整个彩虹市的繁华尽收眼底。
衣着考究、举止优雅的侍者托着银盘穿梭,盘子上是青卯叫不出名字的珍馐美馔,晶莹剔透的酒杯里盛着琥珀色的美酒。
坂木似乎与主人相熟,带着沉默如影子般的青卯,轻易地融入了这场衣香鬓影的宴会。
没有人在意青卯的身份,或者说,在这个圈层,坂木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需解释的特权。
青卯看到了那位在电视上慷慨激昂呼吁“精灵与人类和谐共处”的议员,此刻正搂着一个妖艳的舞女,醉眼朦胧地将一块价值足以养活锈水巷几十户人家一个月的顶级食物喂进对方嘴里。
他听到了旁边几位衣着华丽、珠光宝气的贵妇在闲聊。
“哎呀,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非闹着要只小火龙当初始精灵,可真是愁死我了。”一位贵妇抱怨道,但语气里满是宠溺。
“这有什么难的?”另一位轻描淡写地说,“找老约翰啊,他路子广。上周我家女儿过生日,她想要只杰尼龟,第二天老约翰就送来了,还是性格特别温顺那种。”
“就是,联盟配给的那些普通精灵有什么意思?我家儿子初始精灵就是妙蛙种子,他爷爷直接从研究所弄来的。”
她们的谈笑风生,像一把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青卯的心窝。
他想起了锈水巷那些孩子看着别人丢弃的破旧精灵球时渴望的眼神,想起了那个被虐待的喵喵……普通家庭的孩子,为了一个精灵球,为了最普通的精灵,可能需要省吃俭用,甚至铤而走险。
而在这里,御三家?不过是权贵子弟生日宴会上随手可得的玩物!
联盟所谓的公平选拔、资源分配,在这些轻飘飘的对话面前,显得如此可笑而虚伪!
“看到了吗?”坂木的声音再次响起,在青卯耳边围绕,
“这就是你誓死扞卫的联盟的根基。你以为你的特级搜查官位置,仅仅是因为你的实力和功勋?
青卯,想想你的姓氏,想想你的父亲叫什么。你以为你和锈水巷那些挣扎求生的蛆虫,真的活在同一个世界吗?”
坂木冰冷的目光直视青卯失魂落魄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着他摇摇欲坠的神经:
“你生来就在云端,所以你才觉得脚下的污泥肮脏。
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是‘青卯’,如果你生在锈水巷,你凭什么站在这里质问我?
凭你那点可笑的正义感?
恐怕你早就饿死在某个臭水沟里,或者像那只喵喵一样,成为别人取乐的沙包了!
你的信仰?不过是特权阶层为自己粉饰太平的遮羞布!”
轰隆!
青卯脑中最后那根名为“信念”的弦,彻底崩断了。
坂木的话,比之前在直升机上的任何威压和揭露都更具毁灭性。
它彻底撕开了青卯一直以来的自我认知和道德优越感。
他所谓的坚持正义、追查黑暗,原来都建立在他与生俱来的特权之上!
他从未真正理解过底层民众的绝望,他的愤怒,在那些连生存都成问题的人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虚伪!
他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仿佛要把灵魂都呕出去。
眼前金碧辉煌的宴会景象、议员丑恶的嘴脸、贵妇们轻佻的谈笑,与锈水巷的污水、麻木的眼神、饿死的老人、被虐待的喵喵疯狂地交织、重叠、旋转!
联盟的光辉形象轰然倒塌,露出底下由贪婪、特权、冷漠和腐烂构成的狰狞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