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鸢闻言收拢了手臂,掌心贴在时安夏后腰的力道时轻时重。心跳突然变沉,像战鼓闷在棉絮里。
“我气的是……”他忽然翻身上来,阴影完全笼罩住她,将声音揉碎了融进彼此的呼吸里,“你还没长大就生了孩子,你生孩子我不在你身边……”
他心疼她。如果重来一次……其实已经重来过好多次了,可为何每一次他都错过?
他心底漫上密密的柔情和隐痛,更漏声淹没在相贴的唇齿交缠和急促的呼吸间。
他知她恢复了记忆,却也与往日并无不同。只是动情时,她偶尔呓语出“青羽”这个称呼,令他更加狂热。
次日时安夏醒转时,红罗帐内已空,唯有枕畔残留的清冽气息证明昨夜并非梦境。
她撑着身子坐起,锦被滑落时露出肩颈处几处红痕,腰肢酸软得像是被碾过,眼角却透着一股餍足的艳色。
南雁捧着鎏金盥洗盆进来服侍夫人起床。
她想替夫人更衣,被拒绝了。
时安夏怕被南雁看见身上的红痕,“我自己来。”
“夫人……”南雁斟酌着词句,“可是奴婢侍候得不好?”
“嗯?”时安夏抬眸,“怎的有这想法?”
南雁快哭了,“您现在总不让奴婢侍候。”
时安夏哭笑不得,伸手戳了一下她眉心,“整日里疑神疑鬼做什么?有这功夫,你可看看周围有无喜欢的人,我作主给你嫁了。”
“南雁不嫁,南雁就守着夫人。”
时安夏柔声道,“你瞧西月嫁了康大人,北茴也即将嫁卓大人,你不羡慕吗?”
南雁两眼发直,口无遮拦,“不羡慕,等我熬走了北茴姐姐,我就能随时随地在夫人身边侍候。”
北茴正巧提着一篮腊梅花瓣进来,香气四溢,“那你可盼不着了。你熬不走我,我得天长地久在夫人身边侍候。”
南雁嘿嘿一声,“你有卓大人要侍候,分不了心。好姐姐,你别跟我抢,夫人是我的。”
两个姑娘言语间亲厚,比一些家里的亲姐妹更亲,也不会因着争抢什么而生了嫌隙。
时安夏心里欢喜。
她坐到铜镜前,“你替我梳头吧。我家南雁梳头梳得最好了。”
南雁开心应着,只觉铜镜里的夫人比胭脂更艳三分。
晨光透过窗纱,将梳齿间的落发照成金线。
天空竟然放晴了,今日城西刑台问斩姜忠信,三千铁甲围立,珙城百姓挤满长街。
百姓交头接耳,昭武帝挤在人群中。
“听说了吗?公主要加征赋税。”
“姜将军就是因为拦着这事,所以被构陷了。”
人群中,有人刻意提高声音,“朝廷这是要逼死我们!”
有人带着哭腔喊,“姜将军!”
后面便有人跟着喊,“姜将军!”
一浪高似一浪,此起彼伏。
一旦声浪小一些,必有人低声提醒,“公主手段狠辣……”
百姓们想起自己吃下去的霉米,以及未来得及救治的亲人枉死。
有人情绪陡然失控,“不能杀姜将军!”
“姜将军是冤枉的!”
“姜将军不能死!”
不远处的茶楼里,坐着两个慢条斯理饮茶的男子。
雕花窗棂大开,将街上的喧闹尽收眼底。
一名瘦削文士轻声道,“城防营的王校尉,是姜将军旧部。我煽动了他,不必我们亲自出手。”
“就看姓王的顶不顶用了。总之姜忠信绝对不能死,我怀疑他手里有金矿图纸。”说话的是郑四公子,“我观察了他许久,很确定这一点,说不定脉矿就在松城。”
隔墙有耳,是岑济和岑澈兄弟二人。
岑济指尖转着一枚白玉棋子,“嗒”地落在棋盘上,惊起一缕沉香灰。
他忽然倾身向前,阴影笼罩住半张棋盘。他声音极低,手里却猛地扣住岑澈正要落子的手腕,“五弟,你若肯辅助我上位,我允你任选封地。只要有我在一日,你就能快活一日。”
岑澈斜倚在青缎靠枕上,懒洋洋,“真的?”
岑济郑重点头,“你别掺和北翼之事,尽早把金矿挖出来,我可配合你运送。”
岑澈睨他,忽地笑出声,“有句实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岑济低沉一声,“讲。”
岑澈这才坐直了身,缓缓道,“金矿放在北翼,比让你运走更可靠。你若帮我运走,估计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你也别尽给我画饼,我吃不下。什么你上位,允我任选封地。真到那时,你第一个杀我。”
他说完,黑子正巧落在“杀”字棋盘格上。
他起身,紫貂大氅扫落棋盅,黑白玉子哗啦啦滚了满地。
棋盘上的杀意全无。岑济气结,“我是那样的人吗?”
“是。”岑澈干脆利落,重新坐回软榻,“要让我信你,可以啊,帮我娶到红鹊,我自然助你。”
“你竟然真的对一个婢女动了心!”岑济怒其不争。
岑澈笑得漫不经心,“她非婢女,是维那部落的小公主。再说了,我娶个没有助力的女子,你也放心,对吗?”
岑济心头一喜,“你答应助我?”
岑澈指尖轻敲茶盏,眼底浮着层薄冰似的笑意,“眼下最紧要的,是让那位公主继续把我当谢玉。”青瓷盏底在檀木案几上磨出半圈水痕,“挖金矿这种事,非一朝一夕。听说姜忠信手上有金矿图,根本不可能。松城没有金矿。”
岑济身子前倾,“那真正的金矿图——”
“大哥啊。\"岑澈轻抿一口茶,\"我若把底牌掀给你……”茶汤映出他骤然阴鸷的眉目,“还怎么当你的‘活棋子’?”
岑济袖中拳头捏得发颤,却见弟弟已恢复懒散模样,甚至哼起了《掩月》残谱。
倏地,窗外哗然声骤起。
岑澈手中的茶盏突然一斜,碧绿茶汤泼在檀木案几上。
他猛地推开雕花窗棂——远处刑场方向,人群如沸水般翻涌。
姜忠信披散的头发在风中狂舞,囚衣上暗红的血渍像极了褪色的朱批。
押解的玄甲卫每推进一步,街边就爆发出更剧烈的声浪。
一声声“姜将军”!
一声声“公主刀下留人”!
随着一声高调唱喏,“海晏公主驾到”,时安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