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开始安静地进食。
没有了厨房意外的惊扰,也没有了涂抹药膏时令人屏息的专注,此刻的共餐充满了家常的松弛和平静。
饭菜的热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微小距离感。
池景辰吃得很香,看得出是真的饿了,偶尔会评价一下某个菜:“这个汤汁拌饭绝了。”
他用不太灵活的右手捧着碗,左手拿勺的姿势略显笨拙,但那份认真劲头反而透出一种孩子气的可爱。
他看着一桌家常菜,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上次那碗面条的味道就很想念,后来一直想找机会谢谢你的夜宵。”
那是年后不久,他晚上回家的时候,因为家中没有食物,肚子也饿。
他鼓起勇气给云初发了消息。
云初让他去了她家,给他煮了一碗面。
“邻居嘛,一碗面不算什么。”云初低头夹菜,语气轻松,耳朵却悄悄有些发热。
“不一样的。”池景辰抬眼看着她,眼神温和又认真,“那碗面不只是食物…是暖的。”
他的声音低沉,话语很简单,但里面蕴含的分量却很重。
云初的心轻轻颤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无声地触碰了心房。她抬起眼,正好撞进他诚挚的目光里。
他手背上的白色纱布垫在暖灯下格外显眼,却又巧妙地融入了这场平凡而温暖的晚餐氛围。
没有刻意营造的星光,没有众星捧月的聚焦,只有一盏温暖的灯,一桌普通的家常菜,一个意外留下的、贴着小纱布的手背,以及两个卸下某些身份负担、在食物和温暖中对坐的邻居。
食物的香气氤氲升腾,驱散了夏日黄昏最后一丝燥热。
窗外的虫鸣奏起了夜曲,晨曦小区深处这扇亮着灯的窗里,烟火人间最平凡也最珍贵的“续集”,正在一口一口,无声地浸入心田。
吃完最后一口饭,池景辰看着桌旁那些被吃光的碗盘,再看看对面正在给他添水的云初被暖灯映亮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块纱布下的皮肤仿佛提前预知了某种暖意,早已不疼了。
晚餐的尾声在简单平和的氛围里滑过。
放下筷子,看着空荡的青花瓷盘和只剩下汤底的炖菜碗,池景辰站起身,想收拾碗筷。
“我来吧。”云初也起身,自然地接过他面前的碗。
“不行,你做饭,我洗……嗯,虽然可能会洗得慢一点。”
池景辰看着她,语气温和却坚持,轻轻用没受伤的手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缠着小纱布的右手,“虽然它现在很金贵,但贡献点左手的劳动力还是没问题的。”
他微微勾起嘴角,带点玩笑的意味。
云初被他逗笑了,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模样,心底那点犹豫化开,点点头:“那好,我陪你一起。”
云初没坚持把所有事情都揽过来,这仿佛是一种默许,允许他进入她这片日常领地的更深一层。
两人端着碗碟来到不大的水槽前。空间有限,站得很近,手臂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云初拧开水龙头,调试水温:“温水就行。”
“好。”池景辰应着,专注地看着水流注入洗碗池。
挤洗洁精的任务交给了云初。泡沫在温水中迅速膨胀、弥散,带着清新的柠檬香气。她挽起袖子,露出纤细的小臂,先把几只碗浸入泡泡中。
池景辰站在她外侧的位置,伸手从泡沫里捞起第一只碗,学着云初刚才示范的样子,用海绵轻轻擦拭。
他的动作略显生疏笨拙,特别是左手操作时,手腕的转动似乎总差那么一点点力道和流畅感。
但他神情专注,眉眼微垂,嘴唇抿着,像个认真完成作业的学生。
“其实……可以稍微用点力,”云初的声音带着轻柔的笑意响起,她用眼神示意碗底,“这里不容易洗干净,要用海绵边角蹭一蹭。”
她说着,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在水流下轻轻覆上池景辰拿着海绵的左手背,引导他的动作:“像这样……对,手腕稍稍沉一点。”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水意,短暂地、清晰地贴在他温热的手背上。
池景辰只觉得那片肌肤瞬间变得格外敏感,仿佛有细微的电流窜过。
他没有立刻动作,只是感受着那短暂的触碰和指引,心口像是被什么温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水流哗哗,水汽蒸腾。
云初很快收回了手,仿佛那个动作再自然不过。
“明白了?”她问,声音似乎比刚才轻了一点,耳根微微泛红。
“……嗯。”池景辰喉结滚动,应了一声,低头继续,动作却仿佛真的被她那轻轻一带就摸到了窍门,明显利落了一些。
接下来变得安静,但气氛却更加奇妙。
池景辰仔细地清洗碗碟,云初就站在他身旁,接过他递过来的、带着泡沫的碗,用清水冲净,再放入沥水架。
水流声是主旋律,碗碟偶尔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两人虽然没有频繁交谈,偶尔一个递碗的动作,一个接过盘子时指尖的细微触碰,一个互相侧身让出空间时衣角的轻轻摩擦……所有这些细微的互动都在无声地进行,带着一种奇妙的韵律感。
他们的视线偶尔会在水流和泡沫间对上,又飞快地移开,像掠过水面的蜻蜓,留下小小的涟漪。
洗完最后一只盘子,池景辰关上水龙头,厨房里只剩下沥水架上水珠滴落的“嘀嗒”声。他转过身,看向正在用抹布擦台面的云初。
光洁的台面映着灯光,也映着她低头的侧影。
“咳,”他清了清嗓子,那金贵的小纱布在灯光下很显眼,“任务完成。”
云初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橘色的灯光落在他深邃的眼里,晕染出一片暖融融的光晕。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步的距离,空气中弥漫着干净的洗洁精清香、残留的饭菜余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水汽的亲密感。
“嗯,非常合格,”云初弯起眼睛,笑容真诚,“作为伤员的第一次洗碗经历,值得表扬。”
池景辰看着她明亮的笑容,心头微动,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容舒展开来时,眼底那片一直收敛着的疲惫似乎彻底消散了,只剩下明亮温和的光彩。